1

　　又是一年秋天不知不觉时间便来到了我同金美儿相约见面的日子，中秋前夜我躺在被窝里辗转难眠。

　　我一边期待这次时隔六年的再次重逢，一边却又害怕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。好不容易熬到天亮，我和王曦一起来到了晴康最著名的小吃街—晴康街。

　　姐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，就连身高也似乎停留在了那些年。小时候我俩为了那相差无几的身高使劲浑身解数争得头破血流，转眼六年过去了她比我整整矮了一个头让我暗自窃喜。

　　她身着一件灰色的灯芯绒外套站在马路旁，左顾右盼反复打量着周围的一切。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，远远望去俨然一副乖巧邻家妹的模样，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陌生的成熟与稳重。

　　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孩，背着一个大吉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世脸很是精致。再搭配她一字肩的穿搭，在初秋的街道上足够大胆也足够吸睛。

　　可惜的是哪位女孩并没有给王曦睿搭讪的机会，隔着马路确认我们身份之后。侧过脸同金美儿轻声交谈两句，便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。

　　我们三人来到了一处露天烧烤摊，久别重逢起初氛围还算不错大家有说有笑。渐渐的我们的话题开始聊到了工作以及学习，随着话题的沉重氛围也不同往常那般欢快，很显然闪烁其词间我们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。

　　随着饭局告一段落金美儿准备返校，告别时让我送她一程。一向木纳的王曦睿也接收到了她的潜台词，找了个借口先行回去。

　　2

　　待王曦睿走远之后金美儿并没有回去的意思，径直走进了繁华的街道，我跟着她的脚步紧随其后。

　　我们来到一家奶茶店喝了一杯奶茶，去了路边摊买了一串冰糖葫芦。最后的最后她请我吃了一根棉花糖，履行了小时候的承诺。

　　走累了我们便来到了一处天桥吹风。

　　“你说你一个月也能挣个五六千？”她问道。

　　得到我的确认之后她便开始给我的未来出谋划策：“五六千也不少了，一年六七万两年就得十来万了，现在还年轻多挣个几年也可以回老家建栋房子了……”

　　她的这番话让我出乎意料，生活绝非只是纸面数据。且不说我省吃俭用能不能凑这么多钱，即便我能够咬着牙坚持下来也绝对不是为了在老家建栋房子。

　　“不一定，我不一定会在晴康！”我说道。

　　“那你要哪儿？”

　　“Y市”没有一丝犹豫我回答得十分干脆。

　　“这么多年还忘不了顾蓓，你可真不容易啊？”突如其来的感慨似乎是在替我惋惜。

　　她说的不错但不全对，以前念书就是为了去Y市上大学，如今辍了学Y市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，每每想起总是隐隐作痛。

　　沉默片刻金美儿缓缓开口：“我奶奶生病了！”

　　奶奶这个词汇在她嘴里说出来格外的陌生，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情。她双手靠在围栏上神情冷漠盯着脚下的车流，对于奶奶生病这件事她并没有难过，反倒是感到十分的为难。

　　“有空去看看呗！”我开口建议。

　　她一脸不屑，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带有几分苦涩：“你知道什么我妈妈会带我去秋枫镇嘛？”

　　我摇了摇头。

　　“因为我是女孩子。”她说出了这个残忍而又简单的真相。

　　她无力的看向远方，夜空中的高楼大厦闪烁着的霓虹像极了年少时璀璨的星空，扑面而来的冷风却始终吹不散我们心中的忧愁。

　　小时候幻想的长大是光鲜华丽、是鲜花与自由。可终于到了应该长大的年纪，我们却徘徊在现实和理想的十字路口踌躇不前，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退。

　　临走时她向我发出了邀请，寒假和她一起去一趟Y市。

　　“想通了？”我问道。

　　她故作轻快的挪动脚步转过了身：“反正又不是现在，有的是时间慢慢想，到时候要去的话你可得陪我一起去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是我？”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。

　　她细细的品尝着还未喝完的咖啡，短暂思索过后呢喃道：“我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。”

　　3

　　繁华的街道尽头是无际的夜空，深不见底的夜幕之中藏了数不尽的心事。

　　送走金美儿之后我踏上了最后一班公交，天气预报里的大雨如期而至。硕大的雨滴从天而降，砸在车窗上摔得粉身碎骨。雨水划过车窗，窗外的世界也随之被一分为二。

　　下了公交大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，距离住所还有一段旅程。我紧贴着屋檐，连跑带跳的来到了肖叔的早餐铺避雨。

　　昏暗的灯光下没有看到肖叔的身影，房顶的风扇无力的转动嘎吱作响。我独自坐在角落里，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假寐。

　　耳边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，伴随着低声细语愈加的清晰。伴随着一道靓丽的身影的出现，一个小女孩从背后兴奋的窜进了店内。

　　“姐姐～到了到了！就是这儿！”

　　随着她口中的姐姐放下雨伞，映入眼帘的的是一位穿着粉色小熊体恤的女孩。眼角的泪痣将立体的五官点缀得格外精致，柔和的脸廓似曾相识。

　　“曹楠！”

　　女孩不假思索的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倍感亲切，嘴角淡淡的笑容拨弄心弦。

　　意识到自己被忽视的小女孩不甘示弱，急急忙忙的贴了过去抱着她的大腿，用小手指着我：“姐姐，你认识这位叔叔嘛？”

　　叔叔两字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胜心，我故作严肃的纠正道：“什么叔叔？哥哥和你这位姐姐是初中同学。”

　　“哦～”小女孩缩了缩脑袋，似乎还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知半解。

　　“你还记得我？”

　　“夏满满怎么不记得？”见我一字不差的说出她的名字，笑容也随之更加灿烂了起来。

　　“不好意思？你…变化挺大的！第一时间的确没有认出来。”我补充道。

　　至于她之前是什么模样我已经全然模糊了，只隐隐约约记得初一的时候同她有过交集。往后她便始终待在角落里，一直到毕业都是似有似无般的存在。

　　我的歉意成功的引起了她的注意，她蹲下身子宠溺的抚摸着小女孩的头：“变化很大嘛？还好吧，反倒是你和以前一样。”

　　“和以前一样？”

　　她抬起头一脸欣喜：“老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！”

　　我下意识的想要去否认，可细想一下我根本无处反驳。说实话我以前是什么样，我自己也记不清了。

　　正当我愣神之际，身旁的小女孩再次转移话题为我解了围。她带着哭腔的询问道：“我爷爷呢？”

　　夏满满看着她随时可能决堤的泪水有些手足无措，一扭头毫不留情的把这个难题抛给了我：“哦对，她爷爷呢？”

　　………

　　短暂整理思绪之后，我故作镇定的询问道：“你爷爷是不是姓肖？”

　　小女孩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，我也刚来店里没看到人！”我如实交代。

　　“爷爷～”小女孩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无助的看向门外。

　　夏满满轻声安慰道：“好了好了！没关系的，你爷爷过一会儿就来了。不要去外面，外面下着大雨呢！”

　　殊不知这一番话成功的给她提供了思路，下一秒小女孩便挣扎着往门外跑去。我连忙起身拦住了她的去路，几次尝试突围无果之后，她攥紧了拳头心有不甘的盯着我。

　　眼看着她要放大招我识相的给她让了路，最后还不忘提醒道：“去吧去吧！外面黑灯瞎火的，老鼠野狗什么都有，还有专门抓小孩的人贩子。”

　　小女孩停止了抽泣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我。我轻轻的将她往门口推了推：“去呀！怎么不去了？快去！”

　　小女孩一扭头便委屈的扎进夏满满怀里，夏满满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：“好了乖，哥哥骗你的。天黑了马路上不安全，你爷爷会担心的！”

　　小女孩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，如同考拉一般双手勾住夏满满的脖子，一脸不悦的看着我。

　　“你哄小孩还是挺有一套的嘛？”夏满满用小拇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称赞道。

　　“不是哄是吓。”我说道。

　　4

　　我在菜单上找到了肖叔的电话号码和他取得了联系，不一会肖叔便火急火燎的出现在了店里，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的夫妇。

　　小女孩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，换来的却是父母的责备，小女孩转身便躲进了肖叔的怀里。时隔多年事情的对错依旧不在于它的本质，而是在于年纪的大小，父母的粗心大意终究是年幼无知的女儿买单。

　　回去的路上夏满满和我同路，我俩的住所不算远但是也不近，从地图上看也有十来分钟的路程，天色已晚担心她的安危我便主动送她回家。
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一起走夜路，夏满满踏着轻盈的脚步走在前面。汽车在漆黑的柏油路上飞奔，照亮了路边的绿植。

　　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，伴随着阵阵凉意让人神清气爽。微风吹动少女的裙摆拨弄着她的发梢，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，看向了路边在空中起伏不定的落叶。

　　回去的路上我思绪万千，我先是想起了顾蓓，关于她的片段不断的在我脑海中浮现。紧接着便出现了夏满满的身影，我反复思索着她那让我倍感亲切的呼唤，以及那令人人心神不定的灿烂笑容。

　　秋夜的冷风将我拉回了现实，一种无以言状的孤寂感如同潮水一般向我袭来。环顾四周只剩下我只身一人，霎那间我感觉我就想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