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一】
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裹挟着狂暴的冲击波席卷而来，奈乌斯和奥莉薇娅被迫与瑟瑞尔斯拉开距离。三人方才的剑锋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，此刻却被更高密度的元素浪潮淹没，刺眼的光芒令三人不得不用手遮挡眼睛。待余波散去，爆炸中心缓缓浮现出一团星云般绚丽的元素聚合体，在破晓的天空中缓缓流动。
“看来天灾核心被彻底消灭了。”
瑟瑞尔斯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，在两人默契的攻势下，他受了伤。
“连这种怪物都能斩杀，你们那位神督确实名不虚传。”
“到此为止了，瑟瑞尔斯。”
奈乌斯眼中烧着怒火，举起魔剑直指对方眉心。可对方却露出早有预料般的讥笑，那簇火焰般涌动的白发也归于平静，他从容地后退两步，仿佛早已放弃抵抗。
“呵，蠢货。”
瑟瑞尔斯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。
“你们真以为我们会蠢到正面强攻拉法罗拉城？动动脑子，你们的‘剑’随时可以驰援此地，就算‘星’全员出动，也不过是‘普罗米修斯’的开胃小菜，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自取灭亡的差事呢？”
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却变得尖锐起来。
“倒是你们那位'剑'，眼睁睁看着前线士兵战死却无动于衷，相比之下，柯艾尔大人在原则上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。”
奈乌斯厌恶地皱了眉。
“这就是你们魔教团可悲的思维，妄想用人力操控自然演变，奈利安大人与你们这种愚昧之徒不合拍。”
奥莉薇娅有些惊讶地瞥了眼奈乌斯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锋芒毕露，战友的牺牲显然给他造成了难以愈合的创伤，时隔多年，那份刻骨铭心的仇恨依然在他心中灼烧着。她下意识地模仿着他的姿态，对瑟瑞尔斯怒目而视。
“这也是你蛊惑人心的伎俩吗？”
她厉声质问。
“蛊惑？”
瑟瑞尔斯讥讽地扬起嘴角，那副傲慢的神情与奈乌斯初见他时如出一辙。
“我从不欺骗任何人，真相往往令人痛苦，他们只是选择了接受。”
“......那么把活人喂给天灾核心也是真相？”
奈乌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。
“你们魔教团终日与天灾为伍，应该很清楚，死于天灾的灵魂，永远无法成为‘水’回归‘汪洋’，践踏这些灵魂就是你追求的真相吗？回答我！”
瑟瑞尔斯略显诧异，随即恍然地舒展了眉头。
“......没想到实验现场还有幸存者，呵，我明白了，你是那支守卫团小队的成员吧？当初还以为已经处理干净了......
能逃出来的人确实配得上特干之位，我丝毫不觉得意外。”
随后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冰冷起来。
“至于你所谓的践踏......这是必要的牺牲，他们应为此感到荣幸。”
奈乌斯额角青筋暴起，暴怒之下挥出一道月华状的剑气，高密度能量在瑟瑞尔斯身前炸开，却被突然浮现的防御术式尽数挡下。烟尘中，瑟瑞尔斯从容地拍去手背的灰尘，随后有些不耐烦地从腰间取出一个神秘的设备。
“671号机，启动跃迁。”
“休想逃！”
奥莉薇娅箭步上前，但跃迁程序已然启动，她的剑刃只斩到一片残影，回头望去，奈乌斯仍站在原地，没有追击的意思。
“他不是你的仇人吗？为什么......”
她不解地问。
奈乌斯愣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回复道。
“他给我传了话，用的是古语。”
奈乌斯沉声道。
“什么？”
见奥莉薇娅疑惑，他便用现代通用语，翻译了那段用古斯托拉斯语传达给他的信息，在奈乌斯出生的时代，学习古语是一种潮流，所以他才能充分解读传音内容。
“‘本次实验是计划的关键节点，感谢诸位的配合，天灾核心的运转很成功，待计划完成之日，吾主将剑指高塔，揭开真相，重塑时代，为人类带来新生，胜利终将属于我们。’”
因为是翻译传达的间接信息，所以就算奈乌斯要有意隐藏些什么，奥莉薇娅也是不得而知的。
“就这么把计划说出来？”
奥莉薇娅有些难以置信。
“他很有信心。”
奈乌斯收起魔剑，抬头望向那团星云般的爆炸余韵。
“先回去向艾莉大人汇报吧，不知道柯艾尔到底在谋划什么......”
“你还是习惯叫她的名字呢。”
奥莉薇娅放松地笑了笑，随即正色道。
“就这么放他走，真的甘心吗？”
“我只是觉得，比起在这里把他了结掉，还是高塔之下合适一些，更何况那个跃迁速度，压根就没给我们机会......他毕竟是‘星’，现在这种情况下和将要撤离的他硬碰硬很危险，掉入圈套的可能性很大，这样是对调查署的不负责。”
听罢，奥莉薇娅愣了愣，无奈地叹了口粗气。
“真是的，明明任务开始前还一股不知死活的冲劲......突然就变冷静了，这是要怎样？”
“你其实也更喜欢成熟的自己吧？”
她尴尬地扭过头。
“这倒是......”
在收剑入库的铮鸣声中，奥莉薇娅从奈乌斯的眼眸里读到了太多故事。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痕，即使经过岁月打磨，依然清晰可见。她一直相信，眼睛是最诚实的叙述者。
“不知道塔斯林克和达芙妮那边怎么样了......走吧，该去处理那边的事了。”
【二】
艾莉背着昏迷不醒的露娜，走在返回军营的路上，身后的星云还未消散，朝阳却渐渐升起。露娜第一次接触不详因子，就参与了即便是艾莉也感到棘手的行动，艾莉她险些受重伤，若不是露娜在关键时刻将自己拉走的话，后果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“谢谢你，露娜。”
“......唔......嗯。”
不详因子会随核心的消湮裂解和重组，其本身实则是魔力粒子向着神力粒子转化的中间形态，而不详因子的裂解会释放出大量能量，那团久久无法散去的星云就是证明，理论上，这样壮观的景象还会持续数月之久。
临时营地中已然空无一人，他们都在露娜的指挥下有序撤退，艾莉将露娜轻轻放置在一张病床上，太阳渐渐从背后升起，她觉得疲倦，也找了张椅子缓缓坐下，任由那温暖的阳光打在露娜和自己的身子上。
而就在她将要合眼休息的时候，不远处的空地上，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。
“叔叔？这次不是替身吧......？”
某人的到来令她略感欣喜。
“对你而言哪个不都一样么？”
尼古拉斯叉着腰走到艾莉身旁，随后将双手盘在胸前。
“特古斯盖说情况很危急，我就赶了过来，开始还想着帮你一把......
干得很好，你和露娜那孩子，都干得很好。”
“我也真是，想着在这孩子面前逞能，差点闯了祸......”
艾莉视线侧移，望向尼古拉斯腰间的挂饰，的确只有他本人才会佩戴这东西。
“一个人处理掉克罗格曼级的天灾核心，斯托拉斯的将领里只有您可以做到吧？”
“至少结果是好的，那就足够了。”
“嗯......是呢。”
“说起来，你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姑娘了，还需要我像以前那样摸着头给奖励吗？”
面对叔叔的诙谐，艾莉百般无奈地笑了笑。
“唉，真是......
不过我的信心又坚定了一些，露娜她，或许真的能成为我们一锤定音的关键，您也说过，那位来自西方的强者已然摧毁了自己登神的台阶，那么露娜她，在您和薇尔大人的安排下，也能重新代表奈利安大人父亲身旁那位传说吗？”
尼古拉斯沉默好一阵，苦笑着看着她，像是有情绪积压，却抑制在心灵某处。
“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，谈不上功劳......看来事情告一段落，我也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不和露娜打打招呼吗？”
“她的确就要醒了，我想，还是把她和‘我’第一次的见面，放到值得纪念的时间点吧......
艾莉。”
“嗯？”
“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，以后我也不再追问……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？”
“不管德米拉死没死，我的决心都没有变过，叔叔，露娜会成长为比我还要优秀的人，一定的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说罢，他用手势打了个招呼，转过身，消失在暗元素的云团中。而就在尼古拉斯离开的半个时辰后，奈乌斯一行人回到了临时营地，找到了正在休憩的艾莉，苏醒后的露娜则趴在她的怀中，就像个粘人的小孩子。
塔斯林克长着一头被暗元素浸润的暗紫色头发，扎有一个小辫，就和他的个性一样随意，身着一套自行裁剪过，带有许多口袋，和用来绑什么工具的布条的西服——看起来更像是件夹克。身材硬朗笔直，和尼古拉斯差不多高。见到这幅模样，他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，走上前拍了拍露娜的脑袋，露娜受到刺激，猛然地睁开眼，却看见四个大人面色各异地将自己和艾莉团团围住。
“小露娜，神督大人的体温让你睡得很香甜呢。”
达芙妮除开那些被幻元素浸润的特征外，还留有一对双马尾，扎着精美可爱的发饰，头上顶着一副像是只有工程师才会佩戴的大方框眼镜（而那其实是她的法器），露腰的粉白色夹克凹陷出其腹部有致的曲线，纯白色的紧身短裤，搭配一双及膝的奶白色长袜和粉白相间的运动鞋，就像是从健身房走出来的，浑身上下充斥着时尚风范的精致女性。她弯下腰，就像是什么知心姐姐一样龇着牙，挥着手打招呼。
露娜和其余两位特干并无多少交集，即便如此，或者说正因如此，被当众看到这幅景象，还是会不自觉羞红脸颊。
“明明我都没有和大人贴贴过......”
奥莉薇娅垂着头，略有不满地嘟了嘟嘴。
“我算是了解你的性癖了。”
奈乌斯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，这话明明是调侃，却不带半点幽默意味，激得奥莉薇娅的情绪更加高涨，她惊愕地抬起头，厉声反驳着。
“什么啊，这是对上司的仰慕，懂什么啊你。”
“你们小声点啦，她在休息呢。”
露娜蹲在地上红着脸，伸出双手示意四人不要再闹出更多动静，众人配合着点了点头，便走到远处，开始讨论回收营地物资和重建工作的话题。
“行动力真强……不愧是特干们。”
她整理着衣物，站起身，望向远处的四人，听着他们对话的内容。
“这附近的建筑物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再使用了，政府机关需要搬迁，因子因为天灾被消灭已经坍缩成魔力元素，不需要专门的清理手段……”
奥莉薇娅分析着战后的大致情况，却被塔斯林克两声咳嗽打断。
“薇娅，我们四个都在这的话，谁去通知干员和守卫团士兵们目前的情况呢？”
“这个定心丸的确得配发出去。”
奈乌斯应和道。
“我去，我去啦，有什么工作终端联系！”
说罢，她扭过头，操使着幻元素加速离去。塔斯林克见其走远，转过身望向那几乎没有变化的星云，感慨万分。
“克罗格曼级核心……
林德伯格大人真是有够厉害的，即便有露娜帮她，处理这种怪物也得非同一般地胆大心细。”
“塔斯林克，我想和你确认一件事。”
奈乌斯带着话走上前，手揣进裤兜站在他身后。
“我尽力解答。”
“你有调查到魔教团近期正在进行的计划吗，或者问得直白点……
你知道‘光环’这东西的存在吗？”
塔斯林克听罢连呼吸都停滞下来，而后长叹一口气，平和地回复道。
“我正要跟大人报告这件事……
没错，近期调查确实取得了一些进展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，就是你所说的，被称作‘光环’的巨型装置。”
一旁的达芙妮站着毫无波澜，看来她早就知道这事了。
“他想用那东西做什么？”
“和奥维奥克有关，那是一个很大的圆环状飞行器，我想他大概是想吸收其能量，或者是尝试唤醒它残存的力量？不过几千年了也没人能使高塔活跃起来，但若是血之剑真的寻得什么发现的话，半神之躯的他应该不会做哗众取宠的事，所以还是非常危险的，一旦奥维奥克的力量解禁，对整个阿莱亚来说都无疑是灭顶之灾。”
奈乌斯思索了片刻，神情严肃地看着两人。
“我是听瑟瑞尔斯说的，他作为‘星’泄露了看起来像是绝对机密的内容，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你们调查出成果这回事的话，那他对于这个叫‘光环’的装置是很有自信的，所以你所说的吸收奥维奥克的能量......
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大，换言之，必须当做‘灾难’处理。”
两人配合着点了点头，随后达芙妮用手背托住下巴。露出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。
“维尼塔斯先生，你为什么要故意支开纳特小姐呢？”
她向来如此，看似毫无攻击性的和蔼面目下，藏着的是极度敏锐的洞察力。
“你看出来了。”
“只让她一个人去通知，而我们却什么工作都没安排，本身就很可疑，更何况现在正是亟需伤员救治的时间点，耽搁一分一秒都是要命的，我和布莱顿先生都意识到这一点，于是配合着你把她支开。
现在说正事吧，你大概是从瑟瑞尔斯那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奥莉薇娅舌头大，她是那种虽然不会大肆宣传，但会在私底下与人谈论的类型，又或许与她的经历有关，所以才不愿意让她知道。而我俩长期不在奇卡里，消息不容易传播，才选择......不好意思，过分解读了。”
“没关系，你说得基本正确。”
塔斯林克视线望向露娜，她正站在艾莉身旁观察着自己。
“这孩子也要听吗？”
“让她听吧。”
露娜顺着三人的眼神走到跟前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。
“瑟瑞尔斯说，‘光环’是用人的记忆铸成的，而人被剥夺记忆后，就成为了不会思考的尸体，让他很烦恼，但有一种人，他们的发展和正常人的方向完全相反，生来就拥有不能被剥夺的思维能力，因而可以产出无限的记忆。
记忆可以说是人类一切成就的源泉，这些善于思考的人，不依赖于记忆，因而可以自己‘编织’魔法......”
三人的目光在一刹那间聚焦于露娜身上。露娜攥着衣角——她早已觉察到这份力量的不凡，并试图寻找力量的来源，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答复，尽管瑟瑞尔斯是一个反人类的绝对恶人，但他的的确确提供了最为清晰的解释。
奈乌斯并未停下嘴，当着露娜的面继续下一步的分析。
“魔教团收集记忆的计划也许说明，记忆这种东西，或许能转化为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力量，就像‘编织’那样，随心所欲地使用魔力，但这个节骨眼上，只靠我们调查分析是绝对来不及弄清机理的，所以......”
塔斯林克心领神会，示意他短暂停下。
“我明白了，我会将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全部拿到议会高层秘密审议，也就是当面递交给奈利安大人。”
“请等一下，如果我和艾莉与大家都不一样，是凭无法被剥夺的思维才得以支配‘编织’的能力，这会有什么后果呢？”
达芙妮和塔斯林克估计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门道，齐刷刷地看向奈乌斯。他沉默了一阵，语气平淡地答复道。
“谁知道呢，毕竟会‘编织’的除了‘剑’，在我的认知范围里，就只剩下你和大人了，我们没有经验，更没有什么文献可以提供……
他所说的思维和记忆具体指代什么都尚不明确，这种像神话一样玄虚的问题，该交给同样玄虚的人回答。”
“……”
眼见问不出什么所以然，露娜便暂时作罢。塔斯林克和达芙妮在与奈乌斯交接完工作后草草离去，下一次再见面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