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到这儿，张居正也只能尴尬地笑笑。

　　“定国公府之事，确实超过预料。”

　　“嗯，很精彩嘛，听说高阁老都亲自为那小子站台了。”隆庆帝冷哼一声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。

　　张居正能察觉到，隆庆帝显然有些嫉妒。

　　嫉妒自己的老师能有勇气和魄力保下他想保护的人。

　　可自己面对严党，却只有不断地妥协妥协再妥协。

　　搞得如今自己人不敢冒头，畏畏缩缩。

　　要是我当然保下那小子，结果会不会不一样？隆庆帝将目光投向远方，一时茫然。

　　“咳咳。”张居正轻咳两声，打破这股沉闷。

　　“皇上，张蕴已经离开了，说这些也无用啊。”

　　“哈哈，是啊，我记得是前三天走的吧？”隆庆帝笑笑，来到张居正面前，拿起那封“礼物”。

　　“我倒想看看，这小子在信里给我留了什么？”

　　说着，隆庆帝拆开信件，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打开，仔细来看。

　　而不出张蕴所料。

　　他马上笑不出来了。

　　原本轻松的嘴角在看到内容后瞬间扯了下来，几乎是平视的用词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冒犯。

　　“这小子，胆子真大呀。”隆庆帝深吸几口气，心里突然升起一种“一会儿可能会倒下”的预感，于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御案，坐稳后看起下文。

　　张居正低着头，呈上举状的手一刻都不敢放下来，他敏锐地感觉到，皇帝的喘气声越来越大了！

　　时间在这一段内无限拉长，张居正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。

　　许久后，隆庆帝颤抖着双手放下信纸，脸黑得和窗外的天色一样。

　　他几乎是咬着牙喊道。

　　“这个混账！”

　　咦！张居正面色一紧，果然，果然如自己所料，皇上生气了！

　　而此时的隆庆，何止是生气？简直是暴怒！不停地用手拍着桌子。

　　砰砰砰！

　　“他以为他是谁，啊？他是谁啊？二旬不到的稚子，功名都没了居然还敢妄议朝政！

　　说元国要南下，他是元主俺答吗？

　　说蜀地有异心，他是四川巡抚吗？

　　还有——！”隆庆帝一跺脚。

　　“朕记得这小子没出过海吧？他怎么知道东番岛王室打不过那帮倭寇？他怎么敢肯定倭寇会借东番为跳板袭扰东南，他以为他是神吗？”

　　隆庆帝的声音近乎嘶吼，撤回戚家军，给四川独立征兵权，坐视倭寇进攻东番，这些事明面上虽然都是严世蕃以内阁名义操办，但自己也是同意了的，签过字的！

　　要是张蕴所说的事情全都发生，自己至少得背一半的锅！

　　一想到张蕴所言之事的后果，连这位大明皇帝都不寒而栗，如今的大明已经因丢了山河四省而被民间戏称为“南明”，若是预言成真，恐怕连“南明”都不符实了！

　　隆庆帝不断吼着，骂着，用语言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和不安，因为这封信的所言所思确实有道理！

　　胡言乱语不可怕，有理有据真的慌！

　　本就不太好的精神状态加上“张蕴之礼”的打击，隆庆帝一把扯起椅子上的金丝棉被，裹紧全身，碎碎念道。

　　“张蕴、张蕴、张蕴、张蕴、张......”

　　张居正实在没想到，张蕴之礼对于皇帝的打击如此之大，于是赶紧说道。

　　“皇上，正如您之前所言，张蕴如今不过十八岁，之前也没入过朝堂，这信中所言仅是他个人所猜，不必在意！”

　　隆庆帝一听张居正这么说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，眼睛一亮。

　　“没错，张先生你说得对，张蕴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，小儿之言当不得真。”说完，隆庆帝将那封信提溜起来，赶紧塞入张蕴试卷存放的底格中。

　　你们这些物件，就待在一起发霉吧！

　　做完这些事儿，隆庆帝逐渐恢复了平静，他看向远处还冒着热气的药炉，对张居正说道。

　　“张先生，麻烦你帮我盛碗药吧。”

　　“是，皇上。”张居正马上起身，很快便为隆庆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汤。

　　眼看着隆庆帝要接过瓷碗，这时一道女人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。

　　“张先生，还是让我来吧。”

　　张居正有些紧张地同隆庆帝看向来者，这女人不是别人，正是隆庆的皇后——李皇后。

　　她款款走来，面如凝脂，风韵犹存，眉宇间带着几分冷冽。

　　“你怎么来了？”看到李皇后，隆庆帝却皱着眉问道。

　　“听说皇上今晚又不去后宫，臣妾代一些妹妹们来问问。”李皇后走近，伸手接过张居正手中的药碗，不留痕迹地与张居正的手指碰了碰。

　　张居正眼神躲闪，连忙后退。

　　“臣张居正见过皇后娘娘。”

　　“张先生不必多礼，我们也好久没见了。”李皇后带着一丝感慨，看向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。

　　“朕国事繁忙，你们自己处理吧。”隆庆帝哼哼两声，心里却想起了那几个童男子。

　　这群女人，还不如男人懂朕！

　　闻言，李皇后也没什么情绪起伏，而是用勺子搅了搅药汤，舀了一勺递向隆庆。

　　“皇上，该吃药了。”

　　“朕不需要。”

　　“那算了。”李皇后也不惯毛病，把碗一放。

　　“我们在谈国事，后宫不得干政，回你的宫里去。”

　　“后宫可得管着皇上的身体，您把药喝了我就走。”

　　“你挑的药太苦了。”

　　......

　　张居正内心哀叹一句，这两人算是杠上了，可没想到这时，李皇后松口了。

　　“太子最近能说话了，皇上是不是该配个老师？”

　　隆庆一愣，这说的倒是，他的翊钧可是大明的国本，马虎不得！

　　“老师啊，那就——”隆庆帝抬头，发现张居正各方面都好，于是很快地做了决定。

　　“张居正，你愿意做太子的老师吗？”

　　闻言，张居正的内心顿时激动起来，连忙拜服。

　　“此乃天恩，臣必当鞠躬尽瘁！”

　　“皇后意见如何？”隆庆帝瞥了一眼李皇后，发现对方的眼睛都快粘张居正身上了。

　　“太子能得张先生教导，自然是极好的。”李皇后笑得很灿烂。

　　“张先生记得明日过来哦。”

　　完成了此行的目的，李皇后也终于离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