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秦卫东面上没反应，张应山还以为他仍在为难。

　　张应山是知道秦卫东家里的情况的，现在别说是150块，怕是50块都难拿得出来。

　　“罢了，看在魏乡长的面子上，你若是现在手里没活钱，可以先赊着，等第一窑砖出来在说。

　　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秦卫东有些发懵。

　　还真能打白条？

　　秦卫东激动地抓住张应山的手，连连道谢。

　　“山大爷，咱们张槐村有您这样的支书，真是我们的福气！”

　　张应山道：“你小子也不要高兴太早，承包砖窑山大爷我可以做主，第一年不要你太多钱，但是烧砖你还要去买煤。”

　　“县里的国营砖厂人家有自己的销售渠道，你的砖烧出来卖给谁呢？”

　　“而且人家就算要你的砖，你总得有一辆拖拉机把砖拉到人家门口不是？光是一辆拖拉机，就得要好几千块了。”

　　张应山一口气说出来好几个点，都是非常具有现实意义的问题。

　　秦卫东却早就有所准备，笑道：“山大爷，只要有这承包合同在，我就有信心能干好，我都想好了，明天就去公社信用社贷款。”

　　听到贷款，张应山先是一愣，而后瞪大眼睛：“好小子，我说你怎么一直绕弯子，在这等我呢！”

　　80年代个人想要办贷款是很难的。

　　但是可以通过集体的名义去信用社贷款，手续特别简单，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明，只要有集体的公章和相关抵押物，就能贷出来钱。

　　见张应山有点犹豫，秦卫东道：“山大爷，我这也算是为大队出力，如果砖窑能成功烧起来，咱们张槐村也算是有自己的经济收入来源了，总不能一直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向老天爷要饭吃，你说对不？”

　　思忖许久，张应山做出决定。

　　“不错，卫东，你说的很有道理，砖窑还是得开！”

　　“不过信用社的胡主任有点贪，卫东，你得做好准备。”张应山提醒道。

　　“山大爷放心，我有分寸。”

　　张应山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张应山便喊来村委其他成员开会，拿来公章，代表张槐村生产大队和秦卫东签了砖窑承包合同。

　　张龙辉和张虎辉两位地头蛇当然有意见。

　　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魏乡长亲自去秦卫东家登门道谢，还有张全辉被乡长骂的无地自容的表情，两个人记忆犹新，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，就捏着鼻子同意了。

　　“我倒要看看，这秦卫东能折腾出来什么花样！”龙二爷目光阴翳的想道。

　　来到公社的信用社，主管信贷业务的胡主任热情的不得了。

　　昨天晚上乡长连夜去过秦家拜访，整个张槐村公社这谁不晓得啊！

　　胡元福心里和明镜似的。

　　乡长昨夜刚走，你今天就来贷款。

　　这哪里是给砖窑贷款买拖拉机，这分明是乡长想……

　　不能说，不能说。

　　简单翻了下秦卫东带来的证明材料和承包合同，说明资金用途和还款时间，没问题之后就直接同意了，只不过在贷款金额上，胡元福耍起了心思。

　　“你要买拖拉机，就算是最新的东方红，也只要四五千块，但是你贷款六千块，这说过不去啊。”胡元福这只老狐狸眯着眼睛，捻手道。

　　秦卫东早知道会是这样。

　　从公文包里取出国营饭店的分包合同，合同里还夹着一张他60块钱从票贩子那儿买来的自行车票。

　　“胡主任，能不能通融通融。”

　　“哎呦，卫东同志，你还有县国营饭店的分包合同呢，早说啊，可以批，可以批！”

　　胡元福大喊一声，手一伸不动声色的卷起自行车票，眼睛笑眯成一条缝。

　　不过该说不说，胡元福确实是个拿钱办事的人。

　　“卫东同志啊，我刚想起来，省里新出台了个新文件，为了支持农村发展和乡镇企业起步，乡镇企业和集体大队可以申请无息贷款，这样，我一并帮你申请了。”

　　胡元福笑呵呵道：“大概三五天以后，只要镇上审核同意，你就可以到我这儿来拿钱了，算是咱们杨柳乡第一个享受新政策的社员。”

　　秦卫东也有些意外之喜。

　　没想到还能办到无息贷款。

　　是了，80年前后正是小岗村分包到户推广的关键时期，省里在这方面有很大的政策倾斜。

　　印象里无息贷款的政策到82年就停止了，85年随着国家金融体系改革，最终转向了低息和贴息贷款。

　　“我这也算是赶上了政策红利啊！”

　　秦卫东紧紧握住胡元福的手：“胡主任，谢谢你，如果不是你，我还真不知道呢！”

　　六千元的贷款下来，整个砖窑在年前就能正常运转起来。

　　回去路上，张应山语重心长的说道：“卫东伢子，你有心为集体，是好事，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句。”

　　“山大爷，您说。”

　　张应山道：“六千元贷款，你每一分都得用到实处，最起码不能让别人有话说，尤其是龙二、虎三他们，明白吗？”

　　“山大爷，您放心，我懂你的意思，这钱我不会乱用的，下来以后我会找个人专门记账，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，不让人说任何闲话。”

　　“欸，这就对喽！”张应山欣慰笑道。

　　张应山其实是在提醒秦卫东。

　　他当初承诺过给陈青禾1888元的彩礼，还写了血书按红手印，现在扭头就去公社信用社贷款。

　　明眼人都晓得这是沾了魏乡长的光。

　　但是如果哪一天有人故意在他背后使绊子，说秦卫东拿着贷款给了彩礼，不做清账目，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。

　　办完贷款回到村上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。

　　秦卫东和张应山两个人都没吃饭，正准备随便做点东西垫垫肚子，谁晓得刚刚进村，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村口。

　　为首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，一只手死死攥住刘世助的衣领，另一只手正不断捶在刘世助的脸颊上。

　　可怜刘世助昨天被秦卫东打得伤还没好，脸上又添了好几处新伤，被打的鼻青脸肿，喘气都带着血丝。

　　张春桃急得哭道：“别打了，别打了，有话为啥不能好好说。”

　　幸好虎三爷来得及时，连忙带着人拉架，这才拉开。

　　不然刘世助早就被着壮汉打死了。

　　“日你玛，放开我！”

　　那壮汉红着眼睛，言语里透露着愤怒：“刘世助，你今天不把我妈从工商局里捞出来，我一定打死你狗娘养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