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我命来...“女子声音凄厉，充满怨恨。
黄山双腿发软，强撑着问道：“你是谁？为何缠上我？“
女子形象渐渐清晰，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：“二十年前，你们为了我的蛋，害死了我...现在，我要你们血债血偿！“
玄清道长高声问道：“冤有头债有主，黄施主当年只是个孩子，与你有何仇怨？“
女子转向黄山：“你是黄石的儿子...父债子偿...“
黄山猛然想起，父亲黄石在他十二岁那年突然暴毙，死状诡异，全身干瘪如同今日那些死鸡。难道...
“我父亲...是你杀的？“黄山颤抖着问。
女子发出凄厉的笑声：“他死有余辜！你们全村人都该死！“说着，红光暴涨，向黄山扑来。
玄清道长迅速抛出一张符纸，挡在黄山面前：“孽障！休得伤人！“
红光与符纸相撞，发出爆裂声。女子形象扭曲了一下，似乎受了伤，但很快又凝聚起来，更加凶猛地扑来。
就在危急时刻，黄山突然冲向香案，一把抓起红纹鸡蛋，狠狠地砸向地面。
“不要！“玄清道长大喊，但为时已晚。
鸡蛋撞击地面的瞬间，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黄山被冲击波掀翻在地，只见无数红色光点从破碎的蛋壳中飞出，在空中凝聚成完整的女子形象。
“你竟敢...“女子声音充满愤怒，但随即变成了惊讶，“你...你的血...“
黄山这才发现，自己的手掌被蛋壳碎片割破，鲜血滴落在地。奇怪的是，那些血滴竟然被蛋壳吸收了。
玄清道长恍然大悟：“黄施主，快！用你的血涂在蛋壳上！这是化解怨气的唯一方法！“
黄山不顾疼痛，抓起蛋壳碎片就往伤口上按。更多的血流出来，浸透了蛋壳。女子的形象开始扭曲、惨叫，但声音中的怨恨渐渐减弱，变成了悲泣。
“为什么...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...“女子哭泣着。
随着黄山血液的渗入，红光渐渐变淡，女子的形象也越来越模糊。最后，她看了黄山一眼，眼中怨恨消散，只剩下一丝悲伤。
“原来...你不是他们...“说完这句话，女子形象彻底消散了。
院子里恢复了平静，只剩下满地蛋壳碎片和瘫坐在地的黄山。玄清道长长舒一口气：“怨气已散。“
王小虎扶起黄山：“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“
玄清道长捡起一片沾血的蛋壳：“这位女施主生前必有冤屈，而黄施主的血不知为何能平息她的怨气。“他看向黄山，“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？“
黄山摇头：“我只记得父亲死得很突然...村里人都说是急病...“
玄清道长叹息：“有些真相，或许永远无法知晓了。好在怨气已解，你们村应该安全了。“
第二天，黄山把蛋壳碎片埋在了后山，立了个无名碑。从那以后，他家的母鸡又开始正常下蛋，但那枚红纹鸡蛋和它带来的恐怖记忆，永远留在了黄山心中。
有时在夜深人静之际，黄山会梦见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，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，眼中不再有怨恨，只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。而每当他醒来，总会发现枕边落着一两片细小的红色蛋壳碎片，仿佛在提醒他，有些罪孽永远不会真正消失...
黄山本以为那场惊魂之夜过后，生活将回归平静。然而，埋下蛋壳碎片的第三天，村里开始发生怪事。
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李婶家的小儿子。那孩子清晨跑来敲黄山的门，脸色惨白如纸，结结巴巴地说他看见井口坐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，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。黄山安抚了孩子，亲自去井边查看，却只看到平静的水面映着自己憔悴的面容。
当天晌午，王铁匠家的铁器突然全部生锈，那些早上还锃亮的镰刀、锄头，转眼间覆满红褐色的锈迹，像是被血浸透后又晾干。王小虎惊恐地告诉黄山，他半夜听见铁匠铺里有女人的哭声，仿佛有人被烫伤般凄厉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，村里所有的鸡都不再下蛋了。无论芦花鸡还是乌骨鸡，全都缩在角落，偶尔发出惊恐的咯咯声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。黄山想起自家那五只被吸干血的母鸡，脊背一阵发凉。
第四日清晨，老秀才突然造访。老人眼窝深陷，嘴唇干裂，显然多日未眠。他拉着黄山进屋，确认四下无人后，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。
“这是二十年前的村志，“老秀才的手指颤抖着翻动书页，“我昨夜翻到这段记载...你必须知道真相。“
泛黄的纸页上，墨迹已经晕染，但依稀能辨认出一段记录：“癸卯年六月初七，村中处置妖女一名。此女能产异卵，食之可延寿。然其卵渐生邪气，村中幼童多病。经商议，将其沉塘...“
黄山读罢，浑身发冷：“所以那红衣女子...是被村民害死的？“
老秀才沉重地点头：“当年你父亲是村长...主持了那次沉塘。“他欲言又止，“还有件事...那女子死时，腹中有孕...“
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黄山耳边。他突然明白为何那冤魂会说“你们为了我的蛋害死了我“，也明白为何自己的血能平息怨气——或许他与那“卵女“之间，存在着某种血脉联系。
正说话间，院外传来嘈杂声。两人出门一看，只见十几个村民手持农具围在门外，为首的赵屠户满脸怒容：“黄山！自从你带回那妖蛋，村里就没安宁过！今天必须给个说法！“
人群骚动起来，有人喊“把他赶出村子“，有人叫“烧了那妖蛋“。黄山刚要解释，老秀才突然挡在他身前，高声道：“诸位！二十年前我们犯下大错，如今冤魂索命，岂能再错上加错？“
赵屠户冷笑：“老秀才，你莫不是老糊涂了？什么二十年前？“但黄山注意到，几个年长的村民听到这话，脸色都变了。
就在这时，村口方向传来一声尖叫。众人循声跑去，只见李婶瘫坐在井边，指着井水语无伦次：“红...红的...全是血...“
黄山探头一看，井水果然变成了暗红色，散发着淡淡的腥气。更可怕的是，水面漂浮着细碎的蛋壳碎片，正是他埋在后山那些。
“道长说得对，怨气未消...“黄山喃喃自语。他转向村民，声音因决心而坚定：“我要去青云观请玄清道长，在事情无法挽回前了结这段恩怨。“
不顾众人阻拦，黄山当即动身。出村不远，他听见身后脚步声，回头见是王小虎追了上来。
“黄大哥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“年轻人眼中闪着坚定的光，“我爹今早咳出了...蛋壳碎片。“他摊开手掌，掌心躺着几片染血的红色碎壳。
两人加快脚步，却在半山腰被一阵诡异的红雾拦住去路。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，长发披散，双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。
“你们...都要死...“冤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山间的回音将其扭曲成无数重叠的惨叫。
黄山强忍恐惧，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地上：“若你真是我生母，请看在血脉份上，告诉我如何才能平息你的怨恨！“
红雾突然静止，女子的身影飘近。黄山终于看清她的脸——惨白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裂纹，就像那枚红纹鸡蛋的壳。她的腹部有个可怕的空洞，边缘参差不齐，仿佛被硬生生撕开。
“我要他们承认...“冤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，“承认为了长寿吃了我的蛋...承认活剖开我的肚子取走未出世的孩子...“她的目光落在黄山身上，竟流下两行血泪，“而你...我的骨肉...被他们养大来对付我...“
黄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，二十年的人生在这一刻崩塌。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暴毙，为何母亲从不提及往事，为何自己的血能触动怨魂——他是“卵女“的孩子，是村民从死者腹中夺走的“战利品“。
王小虎扶住摇摇欲坠的黄山，对冤魂喊道：“害你的人已经死了！黄大哥是无辜的！“
冤魂发出凄厉的尖笑：“无辜？整个村子都吃过我的蛋！他们明知那些蛋是怎么来的...“她的身影突然散开，红雾弥漫整座山，“今夜子时...我要他们血债血偿...“
红雾散去后，黄山和王小虎发现已近黄昏。两人拼命赶到青云观，却见道观大门紧闭，门上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。玄清道长的声音从门内传出：“贫道早该想到...那怨卵选择你并非偶然...“
黄山拍打着门板：“道长！她说今夜子时要全村人的命！求您救救大家！“
沉默良久，大门开了一条缝。玄清道长递出一把青铜匕首：“唯有至亲之血能破此劫。你若真是她骨肉，或可一试...“道长眼中满是悲悯，“但代价可能是你的性命。“
回村的路上，黄山紧握匕首，心中五味杂陈。王小虎几次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默默跟在身后。
夜幕降临，村里出奇地安静，连犬吠声都没有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，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。黄山让王小虎回家照顾父亲，自己则来到村中央的古树下——二十年前，村民就是在这里决定处死“卵女“的。
子时将至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。黄山割破手掌，让鲜血滴在树根上：“母亲...若你还能听见...我愿以命换命...“
地面开始震动，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。一道红光从地底渗出，渐渐凝聚成“卵女“的模样。她腹部的空洞此时清晰可见，里面蜷缩着一个婴儿的轮廓——二十年前的黄山。
“为什么...“冤魂的声音不再凄厉，而是充满疲惫，“为什么要保护他们？他们不值得...“
黄山泪流满面：“因为他们中也有无辜者...有不知情的孩子...有像王小虎这样善良的人...“他举起匕首，“若非要有人偿命，就拿我的吧。我的命本就是你给的。“
冤魂静止了，血泪不断滴落。远处传来鸡鸣声——这是今夜第一声鸡鸣。红光开始波动，时强时弱，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。
就在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，冤魂突然扑向黄山。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，却感到一阵刺骨寒意穿透身体，没有疼痛，只有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涌来。
当他再度睁眼，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血红荒野上，正是梦中见过的景象。黑色太阳下，“卵女“站在不远处，腹部的空洞已经愈合。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，轻轻哼唱着摇篮曲。
“母亲...“黄山哽咽着呼唤。
“卵女“抬起头，面容不再狰狞，恢复了生前的清秀模样：“我的孩子...你长大了...“她微笑着，身影渐渐淡化，“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...谢谢你让我想起...爱是什么感觉...“
荒野开始崩塌，黄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再次恢复意识时，他发现自己躺在古树下，匕首掉在一旁，刀刃上沾满血迹。朝阳照在脸上，温暖而真实。
村里陆续有人开门查看，彼此询问昨夜是否做了同一个噩梦。王小虎飞奔而来，扶起虚弱的黄山：“黄大哥！雾散了！井水也变清了！“
黄山望向古树，发现树干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，形状如同一个拥抱的姿势。他知道，那是母亲最后的告别。
三日后，黄山在村民帮助下，为“卵女“——他的生母——立了碑。碑上没有名字，只刻着一枚完整的鸡蛋图案。老秀才在碑前放了本手抄的《往生经》，赵屠户破天荒地供了盘新鲜鸡蛋。
当夜，黄山梦见一个穿红衣的年轻女子，在阳光灿烂的田野上漫步，身边跟着个蹦蹦跳跳的小男孩。醒来时，他发现枕边放着一枚普通的鸡蛋，蛋壳上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红纹，在晨光中微微闪烁，如同一个遥远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