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4章 愿与豚妖共赴地狱
如果说南疆的叛乱,还只是凡人国度之间的战争,那么,玄老的死和圣灵教的出现,则预示着,一场更加深层次的、足以席卷整个魂师界的黑暗风暴,已经悄然降临。
许家伟的目光,再次落在了国师朱铭膺的身上,声音冰冷刺骨:“国师,对于此事,你可有什么要说的?”
他虽然没有明说,但那眼神之中的怀疑与质问,却已是昭然若揭。
圣灵教,这个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的邪恶组织,与他们朱家之间,是否也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、肮脏的交易?
朱铭膺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,但他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。
他知道,这个时候,任何的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,甚至会引来皇帝更多的猜忌。
他只是缓缓地、深深地躬下身,用一种充满了悲痛与愤慨的语气,沉声说道:“启禀陛下,玄老前辈,乃是大陆魂师界的泰山北斗,亦是老臣年轻之时最为敬仰的前辈之一。如今听闻前辈噩耗,老臣心痛如绞,悲愤莫名!”
“至于那圣灵教的妖人,更是丧心病狂,罪该万死!老臣恳请陛下,即刻下令,彻查此事!我朱家上下,愿倾尽全力,配合帝国,剿灭妖邪,为玄老前辈报仇,为我星罗帝国,铲除此等毒瘤!”
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,慷慨激昂,仿佛他才是那个对圣灵教最是深恶痛绝的人一般。
许家伟静静地看着他,眼中那冰冷的寒意,却并未消减分毫。
良久,他才缓缓地收回目光,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。
“此事,朕自有决断。”
他顿了顿,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妹妹,长公主许久久。
“久久。”
“臣妹在。”
“你即刻备上一份厚礼,以朕的名义,前往星罗大酒店,慰问史莱克学院的师生。告诉他们,玄老的牺牲,是我星罗帝国,乃至整个大陆的巨大损失。朕与星罗万民,同感悲恸。那四位被掳的学员,朕也必将动用帝国的一切力量,全力搜救,绝不姑息!”
“是,皇兄。”许久久领命,眼中也带着几分哀伤。
“退朝吧。”许家伟摆了摆手,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。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,好好地梳理一下这接踵而至的、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都感到焦头烂额的烂摊子。
然而,就在他准备转身,返回后宫之时,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,却再次在大殿之上响起。
“启禀陛下,臣,尚有本奏。”
许家伟的脚步猛地一顿,他转过头,看到的,是刑务司的司长,朱铭膺的堂弟,朱铭敖,正手持一卷奏章,不卑不亢地站在殿下。
又是朱家的人。
许家伟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,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起来。
“准奏。”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,挤出了这两个字。
他倒要看看,在这等国难当头、人心惶惶的时刻,这朱家的人,又想玩出什么新的花样。
朱铭敖上前一步,朗声陈奏起来。
他所奏的,并非什么军国大事,也非什么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要案。
而是一桩看似微不足道,却又充满了诡异与蹊跷的民间凶杀案。
案情很简单。
就在前不久,星罗城直属的星泊镇郊外,一个名叫孙二勇的普通渔民,不知因何缘故,残忍地杀害了当地最大的磨坊主的独生女儿。
那磨坊主的女儿,年方二八,正值花样年华,却落得个惨死异乡的下场。
更令人感到费解的是,根据刑务司的调查,这个凶手孙二勇,与那被害的少女,无冤无仇,甚至在案发之前,两人从未有过任何的交集,素不相识。
本来,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
可就在官府即将将其抓捕归案之际,那个孙二勇,却畏罪自杀了。
而且,他死得异常干脆,一根麻绳,吊死在了自家的破渔船之上。
更麻烦的是,这个孙二勇,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。
无父无母,无兄无弟,更无妻无子。
帝国律法之中,那套用来威慑罪犯、株连九族的“连坐”之法,在他身上,竟是半点也施展不开。
而且,人死了,线索断了,动机不明。
这桩案子,从一开始,便陷入了一个死胡同。
按理说,这种没有明确线索的悬案,刑务司每年都会遇到那么几起,大多也只能不了了之,将其归为“激情杀人”或者“恶性报复社会”一类的案件,草草结案。
可这一次,却有些不同。
只因为,那个被杀的磨坊主的女儿,她的母亲,名叫朱苑姿。
而这位朱苑姿,虽然只是个商贾之妻,其娘家,却是当今权倾朝野的幽冥灵猫朱家,一个关系虽然不算太近,却也足以让她在地方上横着走的近支。
这位朱家的夫人,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。
她坚信,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阴谋。
那个小小的渔民孙二勇,一定只是个被人收买的凶手。他的背后,一定还隐藏着一个更加庞大、更加恶毒的黑手,其目的,就是要针对她们朱家。
于是,她便在星罗城中大肆哭闹,四处奔走,甚至不惜动用朱家的人脉关系,硬生生地将这桩小小的民间凶案,捅到了帝国最高权力机关——议政大殿之上。
她希望皇帝陛下亲自下旨,彻查此案,还她女儿一个公道,也还她们朱家一个清白。
许家伟静静地听着朱铭敖的陈述,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,只是那双深邃的碧色眼眸之中,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冰冷的嘲讽。
朱家的清白?
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听过的,最好笑的笑话。
“此事,朕知道了。”许家伟淡淡地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“一个死了,一个也死了,死无对证,还查什么?依朕看,大概率是那孙二勇生计无望,心中郁结,便一心寻死,在临死之前,随机寻个目标,拉人垫背罢了。类似的案子,今年也不是没有。朱爱卿,你自己身为刑务司司长,想必心中也清楚得很吧?”
许家伟并非不知民间疾苦的昏君。
恰恰相反,他曾多次秘密地微服私访,深入到帝国的各个角落,去亲眼看一看,他治下的子民,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。
他看到过,在帝国富庶的平原之上,农夫们辛勤耕作,换来的却只是勉强糊口的收成,而大部分的粮食,都被那些与地方官府勾结的粮商,以极低的价格强行收购,再转手高价卖出,赚取那昧着良心的暴利。
而那些粮商的背后,十有八九,都有着朱家的影子。
他看到过,在繁华的城市之中,无数的小手工业者,因为无力承担朱家商会那高昂的“管理费”和“保护费”,最终只能被迫关门歇业,倾家荡产,流落街头。
他甚至还亲自去过那些环境最恶劣的矿山。在那里,他看到无数如同牲口般被驱使的矿工,其中不乏一些被判了刑的“罪犯”,甚至还有一些被拐卖来的、尚未成年的孩子。他们在朱家监工那狠毒的皮鞭之下,日复一日地进行着高强度的劳作,吃的却是连猪狗都不如的馊食,住的是阴暗潮湿、如同地牢般的窝棚。
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因为矿难、疾病或者过劳,而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那暗无天日的矿洞之中,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。
而从这些矿山之中开采出的、那些价值连城的稀有金属,则源源不断地,流入了朱家的府库,变成了他们扩张势力、收买人心、甚至豢养部曲的资本。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
这句流传了万年的古话,在如今的星罗帝国,被朱家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民间,早已是怨声载道。
许家伟甚至不止一次地,在他微服私访的途中,听到过一些百姓们私下里编排的、用来诅咒朱家的民谣。
那些民谣的内容大多粗鄙不堪,却又异常的直白和解气。
而几乎每一首民谣的最后一句,或者说其核心的含义,都惊人的一致——“愿与豚妖一同下地狱”。
豚者,猪也。猪者,朱也。
这“豚妖”,骂的是谁,已是不言而喻。
可那又如何?
朱家,这个从万年前,星罗帝国尚由白虎戴家执掌皇权之时,便已经屹立不倒的庞大世家,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,深入到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,每一个阶层。
他们与皇室联姻,与军方勾结,与各大商会利益捆绑。
更可怕的是,他们的人口,实在是太多了。
这个家族,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、近乎于“繁衍”的执念,每一代人,都如同雨后的春笋般,疯狂地开枝散叶。
根据一百年前,帝国进行的上一次人口普查的不完全统计,整个星罗帝国,二十几亿的总人口之中,姓“朱”的,竟然就高达近三亿之多!
帝国的高层、中层、基层的各个岗位,乃至于普通的平民百姓,甚至那些被划为“贱籍”的奴隶之中,其“含朱量”,高到令人发指。
要知道,贱籍这个整体,经过一批又一批的赦免之后,已经没多少人了啊。
这已经不是一个家族,而是一个……寄生在帝国身上的巨大毒瘤。
一个许家伟明知其存在,却又根本无法轻易切除的毒瘤。
他能做的,只有小心翼翼地,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可现在,这个毒瘤,似乎已经不满足于仅仅是寄生了。
他们开始主动地,向帝国的心脏,伸出了他们那贪婪而又充满了恶意的触手。
南疆的叛乱,朝堂的争斗,以及眼前这桩看似微不足道,实则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凶杀案……
这一切的一切,都让许家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深入骨髓的疲惫与……厌烦。
他真的……有些累了。
只是,身为帝王,他没有喊累的资格。
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心底,用那张冰冷而威严的帝王面具,去面对这风雨飘摇的江山,去面对这群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所谓“肱股之臣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