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0章 不让你好过
“呯!”
一只青花茶盏猛地摔在了地上,清脆响亮,瓷片四散,溅起几缕热茶,碎得如同雪末般细碎。
书房中那张太师椅前的大司寇,面色阴沉如墨,眉间如刀刻般深锁。
“好你个张问达......”
李志沉声低语,语带怒火:“老夫还在疑惑,锦衣卫怎敢在清明公休便擅动手脚,原来......是你——你张问达竟然在清明节,还亲自跑去刑部值守!”
李志缓缓起身,在书房内踱步:“原以为,清明过后再重返刑部,还能多挡锦衣卫几日,老夫也可以从中多有布置。却没想到,被你这阴险小人抢先一步!”
他站定,目光如刃,“老夫绝不会让你好过!”
片刻之后,李志很快压下满腔怒火。
——眼下最要紧的,并非与张问达斗气。
他重新落座,拂去几片溅在案头的瓷片,目光转为深沉。
“明日公休已过,朝堂复常。一旦李伯弢被捕消息传来,我便要上书避嫌,暂离刑部与都察院。直到案了之后——无论是罪是非。”
可关键之事在于,自己早就向皇上打了辞呈,再加上这事,即便李伯弢没有任何问题——明日也有可能是老夫在刑部的最后一天了......
这应该就是张问达的心思,后日之后,这刑部就成了他的天下。
李志心中轻轻一叹,做人何必如此不留退路,你心太急了!
这张问达若只是针对老夫而来,那也就罢了......自家终归已是八十有四,本就不想过问这政事。
可你张问达,却偏偏想用李伯弢来牵连老夫——千不该万不该啊!
你想让咱李家在朝中尽绝,老夫就绝不会让你得逞!
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,心中想到:也就是说,只剩下一天时间......能在刑部做最后的安排了。
李大司寇沉吟片刻,便从书案下取出上好的宣纸信纸,平铺在面前的大案上,提笔蘸墨,伏案疾书。
他下笔极快,却又分外谨慎。
写了几行之后,略一停顿,从旁边铜匣中取出一张单照,凑近眼前。
细细端详信纸半晌,确认无误之后,又开始动笔。
一张信纸几句写完,又换一张重新写上几句,如此往复,也不停歇,直到八九张信纸写完之后,大司寇才终于搁下了笔。
他将每一张写好的信纸,一一叠好,分别装入封套。
封口之时,还特别用府上的朱印封蜡盖好。
妥当之后,他唤来了府上的老管家张伯,和刚从外头回来的李观木。
“张大,现在府上的情形......你心里该也清楚了。”
李大司寇抬眼看向站在下首的张伯,语气不重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。
张伯立即应声:“老爷放心,侄少爷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府中!。”
李志点点头,也不多言,旋即从案上挑出五封信件,一一整好,递了过去。
“这几封信,你务必亲自送达,不得假手旁人。”
“一封送去元辅方府;一封送去吏部尚书赵府;一封送往大理寺卿王府。”
“另外这两封,一封送往吏部翰林院史公府,一封送去兵部薛公府。”
张伯郑重接过信封,连连点头:“老爷放心,老奴定当逐一送到,不漏一人。”
李志没再说话,只挥了挥手,示意他快去,张伯应声退下。
张伯一走,李志抬起头,看向屋里还未退下的李观木。
“今日锦衣卫抓走少爷的时候,你人在何处?”
李观木赶紧答道:“回太爷,咱当时躲在塾堂讲台下面,没被他们发现。”
李志点了点头,语气稍缓:“做得不错。”
又问:“心中可有害怕?”
“刚开始挺怕的......”李观木低头老实道。
“那现在如何?”
李观木抬眼看了一下,鼓起勇气补充道:“不过后来,也就那样了。少爷当初打小伯爷的那一回,咱跟着也见过阵仗......现在心里也能扛得住了。”
“胆子倒是练出来了。”大司寇淡淡说道,“今后更要小心些。”
李观木立刻点头:“是,太爷!”
“可如今少爷被关进去了,往后你也就不用再伺候他了......”李志缓缓开口,语气平淡。
“啊?太爷!”李观木一听,急得当场跪下,“少爷一定会回来的!求您救救他,小的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!”
他一边说,一边重重磕了个头,眼圈都红了。
李志望着他,神色不动,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,道:“老夫自然是在想法子,眼下正需要人跑腿送信。”
“我愿意!”李观木抬起头,语气坚定,“只要能救出少爷,让我做什么都成!”
他的脑海里,想起都灵见自己回来时那副关切神情,顿觉浑身充满了力气。
李志沉沉点了点头,把还剩下的四封信,一一交到李观木手中。
“那好,这几封信你替我送出去。记清楚了,别走错了门。”
“一封送去陕西道御史刘元廷家,一封送去吏科给事中张延登家,还有两封送去礼科给事中亓诗教和工科给事中祝耀祖那里。”
“等信都送完了,立刻回府。用过晚饭之后,在东厢等着张伯来找你。”
“是!”李观木小心收好信,站起身来,眼神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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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城西,安福坊,忻城伯府。
小伯爷赵之龙兴高采烈,几乎是蹦着冲进了府中书房。
书房里,赵世新正半躺在一张檀木躺椅上小憩,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睁开了眼。
他微微皱眉,看着眼前一脸兴奋的赵之龙,语气平淡轻轻呵斥道:
“喜怒不形于色,你是忘了为父的教导?”
赵之龙却压根不理会,兴冲冲地自顾自说道:“锦衣卫那边传来的消息——那个兵部观政,已经被拿下来了!”
“现在正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头呢!”
赵世新神色依旧波澜不惊,面上没有一丝喜怒,看起来就跟听了一件寻常的家事差不多。
但心中,他早已了然。
锦衣卫这衙门,与勋贵圈子的关系实在太深了。
说句难听的,这里头百户之上,几乎三成的官职,都是勋贵子弟出身。
毕竟,勋贵之家通常只有嫡长子能承袭爵位,可哪个老爵爷家里会只有一个儿子?
若是当年立过军功,或是深得圣上赏识,往往还能额外恩荫一子,安排进五军都督府或是锦衣卫混个指挥差使。
如此一来,年深日久,锦衣卫内便多了不少勋贵出身的子弟。
自个家,要从锦衣卫里头探个消息出来,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罢了。
于是,赵世新平静地问道:“还说了些什么?”
赵之龙这才收了收情绪,喘了口气,说道:“听说这回是东司房出手,把人给带走的。也不知怎么回事,竟然选在清明这天动手,出人意料。”
他顿了顿,咧嘴一笑:“不过看样子,锦衣卫这次倒是办得爽利,得记上一功。”
“哼,”赵世新淡淡说道:“要不是那些马商帮忙,能有如此便利?”
赵之龙颔首道:“那还不是大人的高明!父亲,咱们现在可就安枕无忧,等着看戏了!”
赵世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,幽幽说道:“怕是不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