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太爷话音一落，周遭霎时沉静下来。

　　前头台面，胡太爷脸上的笑意已尽然消失，平静目光直望向崔玉身边的让太爷。

　　今儿是他的寿诞，却偏偏来了这么一出，不仅有些拆台的意思，也让他那第二件事没法说下去。

　　伍翁一拍桌案：“黄老鬼，这话可是你说的。”

　　“是我说的，如何？”黄太爷端茶轻抿，眼神不退不让，直与伍翁相对。

　　前者冷哼：“不如何，既如此，索性赌上一场！”

　　伍翁侧头，冲前头胡太爷呼道：“胡爷，您可得分清楚。”

　　“不是我老伍要拆你的台，是有些人不安生，要把老伍我架起来烧。”

　　“你们确实要赌？”胡爷语气平淡，唯嘴角那若隐若现的冷笑，昭示出他的真实想法。

　　风门席位上，伍翁并不答话，只那对锐利招子直勾勾地瞪着侧边的黄太爷。

　　胡爷眼皮一抬：“让公，你怎么看？”

　　太爷无奈轻叹：“胡爷，我这也是进退不得呀，总不能折了诸位的面吧？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“那咱们......赌什么？”胡爷一捋胡须，神色深沉。

　　眼神瞥过崔玉，太爷眼角隐去一抹冷意：“那就......赌命吧。”

　　“正好，我家这位小尊爷，与你这位远亲......有点旧。”

　　他扭过头，抬手轻拍在崔玉肩头：“是吗？小尊爷......”

　　崔玉抬眼，太爷也正好向他投来目光，两者眼神一触即分，却在虚处荡开一股冷意。

　　肩头上传来丝丝疼痛，毒蛇咬伤似的，一股若隐若现的死意正顺着筋络疯狂往心口钻。

　　骨手骤然轻颤，一声羊叫在崔玉耳畔响彻，那股死意泥牛入海似的，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　　一个念头在崔玉脑海中浮现——拍花子。

　　按马武的说法，这是花子门的独门绝技，介于法门和腥活之间，只需拍人肩头便能度去毒药。

　　而毒药也是秘制的，何时爆发，毒性多少，全凭拍花子的人决定。

　　这老太爷，是想......让他死啊。

　　若赢了，那自然是真的。

　　若输了，那便是假的，后果则是......死！

　　可问题的关键是，为什么要让他死在这......到底想借他的死做些什么？

　　一只老狐狸，在还未确定猎物前，怎么也不可能动手。

　　崔玉再度瞥去目光，但此刻，老太爷早已转过视线，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淡笑。

　　“胡爷，说第二件事吧。”

　　“小辈的事，晚些也不迟嘛......”

　　话音落下，那头黄太爷跟着搭腔：“是啊，胡爷先把第二个要紧事说了吧。”

　　两者都如此说，其余人又怎会有异议？更何况另一头的伍翁明显站在胡爷一边。

　　前边台面，胡太爷微微颔首：“好。”

　　“那么便请诸位看看，这是什么。”说着，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红羽令牌，上头金纹烫着出一个‘杀’字。

　　崔玉转头看去，太爷鼻息匀长，只手上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。

　　其他席位上，各门太爷也纷纷肃起神情。

　　“江湖令。”黄太爷眯着眼，声音稍有些不自然。

　　台面上，胡太爷嘴角噙出一抹淡笑。

　　“不错，正是江湖令。”

　　“近来五仙镇风言风语流传，都说红巾军过境，五仙镇将要寸草不生。”

　　“但......这面江湖令便是红巾军的天心大将赐下，凭此令在，红巾军任何兵将都需绕道，不得侵扰五仙镇半分。”

　　盯着那面令牌，又瞥了眼太爷，崔玉眸底显出几分冷意。

　　这下便通了。

　　为什么要让他死在这？因为要动手了！

　　那哪里是什么江湖令，分明是滔天的权势与富贵。

　　有这面令牌在手，加上红巾军作为背景，五仙镇的格局将会迎来一场大变，其余四门都将消失，而在这五仙镇内，只会有一个声音......那便是金门。

　　四大门子中，风门无疑是站在金门那边的，而挂门和花子门则有联手趋势，评门的人始终沉默，大概处在中立。

　　这位老太爷要他死在这，便是要拼上最后一把了。

　　若是有假的趋势，就即刻引动剧毒，让他崔玉命丧当场，而后名正言顺的，向金门讨说法。

　　‘名’这个字再重要不过，尤其是对这些江湖人士来说。

　　你可以师出无名，那我也可以师出无名，这般作为下，便是一场惊天乱斗。

　　众所周知，他让老太爷的寿不多了，而如此时机崔玉这根救命稻草死在金门，这动手理由，顺的不能再顺。

　　而就算他真炼出药来，这位老太爷，难道会保下他么？

　　或许这老头从来就没有信过他，只是迎合时机，正好需要罢了。

　　“恭喜胡爷，有此江湖令免我五仙镇乱世之苦，实是一份功德。”太爷眉眼微抬，一副真切模样。

　　“嗯......还是胡爷远见。”伍翁不住颔首。

　　倒是那黄太爷，只不咸不淡的恭贺两句，接着将话题转开：“既已说完，不如便让这两位尊爷比上一比吧。”

　　“伍老头，既然要赌咱们就赌大点，莫让人讲小气话。”

　　伍翁冷哼一声：“你说赌什么。”

　　“我挂门有一法门，可以造化肉身，使之硬如金晶。”黄太爷应声道。

　　“小家子气，我以偷岁法做赌。”伍翁不屑嗤笑。

　　太爷轻笑两声：“这偷岁法是风门的看家本事之一，可以偷减岁数对肉体的影响，算个宝贝。”

　　他转头望向崔玉，目光深沉：“小尊爷，多多努力呀。”

　　崔玉不及回答，台面上，胡太爷的声音陡然传来：“既如此，便请花子门的小尊爷，上台来吧。”

　　霎时，所有视线聚集在崔玉身上。

　　崔玉漠然起身，抬眼望向台面，那人牙子也睁开了眼，正冲他咧嘴阴笑。

　　现在已经不是去不去的问题，尽管太爷拍来的毒药被灵羊吃下，但若是不走这遭，结果一样是死。

　　不去便是露怯，露怯便有问题。

　　待崔玉上台，场面都已布置完毕，两扇长屏风在左右两边角落围出个小隔间来，里边人高的铜绿炉鼎与药孩俱备。

　　见两人走入隔间，胡爷淡笑着向众人一拱手：“台子已搭，生来死去都是命。”

　　“诸位......慢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