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楚地栖身

　　楚地的晨雾弥漫，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。萦萦跪坐在草甸边缘，用石臼捣碎刚采来的草药。夏无且躺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，脸色苍白如纸，眉心紧蹙，呼吸沉重。

　　他的高烧又起了。

　　萦萦指尖发颤，轻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外袍。夏无且的后背一片狼藉——暗礁刮出的伤口已经溃烂，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，脓血混着河水浸泡的痕迹，触目惊心。

　　“怎么会……”她咬住下唇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　　夏无且的医术远胜于她，这一路但凡有伤，他总能第一时间处理妥当。可这次，他竟任由伤口恶化至此？

　　她俯身细看，忽然瞳孔一缩。

　　伤口深处，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蓝芒，若非日光斜照，几乎难以察觉。

　　是毒！

　　二、识毒之惑

　　萦萦猛地直起身，脑中嗡嗡作响。

　　夏无且是什么人？他是秦宫太医令，是能辨百毒的医道圣手！当年荆轲刺秦时，连秦舞阳的剧毒短刃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可如今，他自己身上潜伏的毒素，竟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？

　　“除非……”她浑身发冷，“这毒……本就不是冲他来的。”

　　她颤抖着解开夏无且的衣襟，果然在他心口处发现一道极浅的旧疤——那是多年前的箭伤，疤痕早已淡去，可此刻，疤痕竟也泛着同样的青蓝。

　　有人早在多年前，就对夏无且下了慢毒！

　　而这次暗礁撞击，恰好激发了潜伏的毒性。

　　三、夜半渡药

　　日影西斜，夏无且的呼吸越来越弱。萦萦按照他昏迷前含糊的指示，熬好了一锅药汤。苦涩的气息弥漫在草棚里，可当她试图扶起他灌药时，药汁却从他紧闭的唇边全部溢出。

　　“夏无且！咽下去！”她急得声音发颤，捏开他的下颌再次尝试，却依旧徒劳。

　　暮色彻底笼罩四野，远处传来楚地特有的夜枭啼鸣。萦萦盯着药碗中晃动的倒影，忽然仰头将药含进自己口中——

　　然后俯身，贴上他的唇。

　　温热的药汁一点点渡过去，她的舌尖抵住他的齿关，直到听见一声细微的吞咽。

　　这一口药，仿佛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。

　　四、情丝如毒

　　第二口、第三口……

　　每一次唇齿相触，都像有一把火从心底烧起来。她本该专注渡药，可指尖却不自觉抚上他的脸颊。夏无且的眉骨很高，鼻梁如刀削般挺拔，此刻因高热泛着不自然的潮红。

　　药碗终于见底，她却迟迟没有起身。她不起身不是自己不想起，而是他用力抱紧她，双手还抚摸她全身。但他仍是不醒的。

　　月光从草棚缝隙漏进来，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。她的发丝垂落，与他的纠缠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

　　“夏无且……”她轻声唤他，明知不会有回应，却还是忍不住问出那句压在心底的话，“你心里……可有一刻，装过我？”

　　回答她的，只有夜风掠过草叶的沙沙声。

　　五、梦魇旧忆

　　后半夜，夏无且开始说胡话。

　　“孟姜……别跳……”他在梦魇中挣扎，冷汗浸透衣衫，“我已到楚地……你到哪了？......等我……”

　　萦萦正用湿布替他擦汗的手僵在半空。

　　她早知道会听到这个名字——那个纵马跃江的蜀宫明珠的后人，那个让夏无且甘愿背负叛秦之名的女子。可亲耳听见他梦中呼唤，仍像一把钝刀捅进心口。

　　夏无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惊人：“别走……”

　　她以为他醒了，却对上一双涣散的瞳孔。他的目光穿透她，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幻影。

　　“我……不是她。”她试图抽手，却被他攥得更紧。

　　“我知道……”夏无且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，“你是……萦萦。”他的眼中有火，那火却有说不出的诡异。

　　这句话像惊雷劈进脑海。她浑身战栗，眼泪猝不及防砸在他手背上。

　　原来，她也在他心中了。她的心中有甜蜜，也有对孟姜的亏欠。她和孟姜情同姐妹，如今却已经也对夏无且有了离弃不得的情感。虽然孟姜也嘱托她以夫事待夏无且，但这难免有夺爱之嫌。

　　刚才以嘴渡药之举，虽是救助之举，但为何有甜蜜之感，这一点实在让她心生不安。

　　夏无且却再度陷入昏迷，仿佛方才的清醒只是回光返照。但他的手仍身不由己的抚摸她。

　　最近几天的水中逃命的经历，实让她毕生难忘，她和夏无且互相以性命相救，让她很难不产生情动。很明显，夏无且也已动情，但也象她一样，都拼命抵挡这本不应该存在的男女之情。

　　六、以命换命

　　天光微亮时，夏无且的脉搏突然变得紊乱。萦萦掀开他后背的敷料，惊见那青紫色已蔓延至整个肩胛——毒素在加速侵蚀。

　　“不行……寻常解毒方根本压不住……”她翻遍药囊，忽然盯住自己的手腕。

　　那里有一道旧伤疤，是幼时被毒蛇咬过的痕迹。当年孟姜救她时说过：“你这身子，已是百毒不侵。”

　　她毫不犹豫地割破手腕，将血滴入药碗。

　　“孟姜姐姐，你若在天有灵……”她捧着药碗喃喃自语，“就让我救他一回。”

　　鲜血混着药汁，再次以唇相渡。这一次，她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。

　　七、情毒难解

　　三日后的黄昏，夏无且终于睁开了眼睛。

　　首先映入眼帘的，是趴在草垫边熟睡的萦萦。她瘦得颧骨凸起，嘴角还沾着一点药渍，手腕上缠着渗血的布条。

　　他缓缓抬手，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，却终究没有落下。

　　“傻丫头……”他轻声叹息，“我中了两种毒，旧毒无碍，新毒是‘相思断’，无药可解的。”

　　萦萦解了他的旧毒，却解不了他的新情毒。

　　相思断，楚地秘毒，唯有动情时才会发作。

　　他望着草棚外渐沉的夕阳，忽然苦笑。

　　原来这一路逃亡，真正要命的不是秦军的追捕，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——

　　情毒攻心。

　　但是，为什么这情毒到了楚地才发作？还有，为什么楚地的秘毒会植于自己的身上？他最近十余年从未涉足楚地，而这种情毒根本就不会存于体内这么久。

　　“什么？相思断？”萦萦从梦中醒来，刚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。

　　夏无且点点头，目光遥望向东，他显然想起孟姜的所在。

　　“你听说过相思断？”

　　萦萦点点头，说道：“这种药，是楚地的一种温性毒药，没有解药！”

　　“这个我知道，但是，究竟是谁给我下的毒？”

　　夏无且想不出是谁下的毒，但萦萦却已经猜到了，因为孟姜带她到秦国之前，有和她说起过相思断并不是没有解药，解药却是，毒性发作之时，男女之间情到浓时互相慰籍就可援和，多次之后才慢慢消失。

　　原来孟姜早已抱必死之心，将萦萦托付给夏无且，又怕夏无且必不肯接受，夏无且在荆轲刺杀之前于咸阳城外中过孟姜的毒针，而毒针上面便浸了相思断毒液！

　　孟姜无非是想让夏无且行夫妻之实，从而铁了心保护萦萦。萦萦想明白这一节，脸色大红，却想不清楚孟姜为何非要让夏无且以夫妻的名义对自己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