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志刚闻言“唰”地甩给苏萦祺一个哀怨的小眼神，活像被合伙骗了的冤大头——合着你俩组团来坑我？

　　看着人畜无害的高中生，心咋这么黑呢！

　　磨磨蹭蹭掏出张皱巴巴的百元钞，“啪”地甩在棋盘上，钞票边角还沾着茶渍。

　　苏萦祺真是躺着也中枪，心里也在纳闷：

　　怎么顾云舟从他们公认的菜鸟，到现在变成高手了？

　　真神奇，这家伙果然从来没让自己失望。

　　顾云舟收起钞票给了黄秋国十块钱的茶水费，老实交代：

　　“真没拜过师，就自己看书瞎琢磨。”

　　这倒是大实话，棋艺都是上辈子在牢里苦熬十年练出来的。

　　黄秋国眯起眼睛，满脸写着“我信你个鬼”：

　　“小友，要不我们下一盘？”

　　“改天吧，我们还要去南普陀喂王八。难得来一趟鹭岛，总不能都在下棋吧。”

　　顾云舟拽起苏萦祺就要开溜，

　　“萦祺，我们走吧。”

　　正嗑瓜子的周老爷子突然拍大腿：

　　“我说这小子咋老赢棋呢！敢情姑娘名字就叫赢棋啊！”

　　周围棋友都乐得前仰后合，这会儿看顾云舟的眼神都跟看神仙下凡似的。

　　在围棋圈里以棋力为尊，高手自带光环。

　　黄秋国送到楼梯口喊了句“常来玩”，顾云舟挥挥手，带着还在懵逼的苏萦祺溜达下楼。

　　他们走后，胡志刚自个复盘时还在嘴硬：

　　“这棋我本来能赢的，就是收官手软了。”

　　黄秋国顺手抓起棋子往他脑门上一敲：

　　“快拉倒吧！人小伙子放水放了座筼筜湖，真要动真格，让你四个子都算客气！”

　　围观群众都惊了：

　　“这小子真有那么强？之前还老点三三呢！”

　　“人点三三那是摆明了瞧不起你，”

　　旁边看热闹的接茬，

　　“如果认真下，老胡你开局就得崩成筛子。”

　　旁边一个叫杨国琛的棋友好奇地问：

　　“那小孩真那么厉害？”

　　黄秋国随手在棋盘上扒拉着：

　　“这官子水平，简直像是计算机在计算，没有任何一个失误。真让我跟他下，未必能拿下。”

　　棋友杨国琛听得抓心挠肝，突然掏出十块钱拍在桌上：

　　“老黄，我家里灶上还炖着汤，先撤了！”

　　他三步并两步冲下楼，见顾云舟和苏萦祺正顺着废弃铁道往海边方向走，连忙喊住：

　　“同学，等一下。”

　　顾云舟转身看见个地中海大叔，他前世认得这人，一个业余2段的菜鸟：

　　“大叔，有事么？”

　　“你能留个电话么，改天介绍高手跟你下棋。”

　　这年头手机还没普及，留座机又不方便，顾云舟想了想说：

　　“给你QQ行不？”

　　“也行，我让我女儿和你联系。”

　　杨国琛扯过烟盒纸记下一串数字，临走还嘀咕：

　　“现在的后生仔真不得了……”

　　他走后，苏萦祺眼睛亮得像发现新大陆：

　　“顾云舟，原来你围棋这么厉害呀，我还以为你和韩寻文就是下着玩的。”

　　“以前确实是菜鸡互啄，”

　　顾云舟踩着铁轨张开双臂，

　　“不过现在想认真了。”

　　话没说完差点摔个趔趄。

　　“你要当职业棋手？那高考怎么办？”

　　苏萦祺满脑子《棋魂》剧情，

　　“像塔矢亮那样辍学？”

　　“大学照上不误，”

　　顾云舟蹦上枕木，

　　“我现在这水平，离中国棋院破格让我成为职业棋手，还有点差距。”

　　“等会儿到了寺里，我给你求个上上签，祝你早点当上职业棋手。”

　　苏萦祺望着顾云舟的背影，晚霞给他镀了层金边，海风卷着棕榈叶沙沙响。

　　“嗯？什么寺？”

　　顾云舟拐出铁路文化公园。

　　苏萦祺心里咯噔一下，有不祥的预感：

　　“你不是说要去南普陀喂乌龟吗？！”

　　“逗老黄玩的，换个地方搞钱罢了。”

　　顾云舟熟门熟路往中山公园走，石板路被他踩得啪啪响。

　　“大骗子，顾云舟是大骗子！”

　　苏萦祺一边嚷嚷一边跟他走，抬眼就看见长廊石凳上摆着三张棋盘，七八个大爷正围在那儿较劲，

　　“你还要下棋？那刚才为什么不跟那老板下？”

　　“那个老板棋力不错，就算赢他，恐怕也得下一两个钟头，现在没那时间……嗯，你配合一下。”

　　顾云舟眨了眨眼睛，突然戏精附体，

　　“萦萦，我最近看完《棋魂》，感觉自己好厉害呀，跟连小霸王的围棋软件下了三盘棋，居然赢了两盘！”

　　苏萦祺嘴角一抽，不要脸，又要装菜鸟骗老大爷的退休金。

　　不过还是得配合，哼哼唧唧地说：

　　“我才不信呢，前面有人下棋，要不你去跟他们下两盘。”

　　顾云舟心中感慨，他们还是默契呀。

　　不对，这该死的羁绊感是怎么回事！

　　两人说着已经走到棋摊旁边。

　　刚凑近棋摊，看棋的爷叔们回头一瞅，脸上挂着看乐子的表情。

　　毕竟03年这会儿最牛的围棋软件还是陈志行教授搞的“手谈”，也就业余1段不到的水平。

　　当时人还梗着脖子嚷嚷：

　　“就算再过一百年，电脑也甭想干过人脑！围棋？那可是外星人留下的天书！”

　　顾云舟走到人群，扫了一圈，发现有一头“狼”。

　　所谓的狼说的就是那些靠赌棋混饭吃的棋手，手底下都有两把刷子。

　　这头狼名叫卢龙门，业余4段水平，穿得倒是人模狗样，西装领带配金丝眼镜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写字楼的白领。

　　这年头下围棋多少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，说到底是业余棋手没稳定收入的缘故。

　　要搁二十年后，会下围棋好歹能去培训班当个老师。

　　这会儿正是中国围棋的寒冬腊月，职业棋手挣得还不如足球运动员零头的零头，更别说卢龙门这种业余棋手。

　　因为聂旋风那波热潮早过去二十年，电视上整天播的都是足球篮球。

　　整个圈子青黄不接，世界大赛被日韩压着打，都多少年没拿过世界冠军了。

　　家长们眼看围棋没前途，送孩子学棋的一年比一年少，根本养不起几个围棋教练。

　　这光景得熬到常海在应氏杯夺冠、古岳山、柯洁的称霸，多少把围棋带入大众眼帘，让家长们意识到咱中国还有这么牛的文化项目呢。

　　后来AlphaGo血洗人类棋手，反而把围棋拱上热搜。

　　再往后九冠王柯洁玩起抽象，虎扑女神战鹰在直播间整活，聂圣的一句哥们以身入局，围棋热度算是起来了，可算是迎来围棋盛世。

　　不过那都是后话，眼下卢龙门只能在公园逮菜鸟，跟人赌棋混口饭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