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·数学研习社社长和假·张书砚，在一张餐桌前，相对而坐，每人面前一碗面，热气蒸腾，在灯光映衬下氤氲，仿佛将两人的世界隔开。

　　“社长，你吃啊，尝尝我爸的手艺。他拉的面，是我吃过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……”

　　你个伪人，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……李子维心底腹议，一边敷衍“是是是”，一边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巴拉里面的香菜，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。

　　“社长，你不吃香菜？”

　　“也吃……等香菜味道融进面汤，才更好吃。”

　　“讲究，社长！”张书砚笑笑：“那，我先开动啦？”

　　“你快吃……”

　　说着，张书砚拿起旁边筷笼里的一次性筷子，掰开磨了磨，就开始大口大口吞咽面条。

　　该说不说，就看他这吃相，都觉得这面肯定好吃。

　　但李子维昨天吃过，实话实说，不是太好吃，很一般，都不如他最心爱的鲜虾味方便面……毕竟，这面馆的卖点就是24小时营业，走量的。

　　仅仅十几秒，张书砚就夸张的吞下了半碗面，然后才意识到冷落了对方，抬头：“社长，你和我讲讲咱们研习社夏令营的事呗。”

　　我讲你奶奶个溜溜球……“行啊，你想听哪方面的？”

　　“课题。咱们最近研究什么课题呢？”

　　“额……”李子维顿了一下，脱口而出：“在搞组合极值问题，上次王同学分享了旧历一个著名的图论里的拉姆齐定理，我们正用它推新模型，还结合抽屉原理设计反例，烧脑但超有意思！”

　　张书砚眼睛一亮：“真的吗？我就觉得拉姆齐定理那个‘无论怎么乱涂都能找到规整结构’的思路超绝！有一次我看到一道染色题，我用这个定理硬凑出了解，但总觉得不完美。你们新模型要是成了，下次遇到变态极值题，岂不是直接降维打击？那抽屉原理咋和拉姆齐结合的？我好想听听啊。”

　　你特码……挺懂啊。

　　是特么正经诡孽吗？

　　李子维捏了捏手指：“我们发现，把抽屉原理套进拉姆齐的‘最小临界值’里，非常好用。比如把顶点分组当成抽屉，颜色分类当物品，上次试了个8个顶点的完全图染色，按抽屉原理卡边界值，居然真找到了反例！不过卡到12个顶点时又卡住了，感觉得再加点代数构造……”

　　且不提眼前这个张书砚是怎么掌握这些知识的，但李子维是真懂。

　　高二时，苏老师就强行让他参加了数学培训班，打算参加穆城数学联席比赛，李子维也不得不对付了半个学期，后来因为多次旷课，被踢出团队。

　　也就是那次，学校要免了他的贫困生补助，后被苏老师据理力争要回来了。

　　眼下，李子维和张书砚，从学术话题出发，自然而然聊到学校生活，最后停留在女同学的话题上。

　　随着想象的挖掘，李子维越说越起劲，轻松编造了几个女角色，一个娃娃脸，一个身材好，一个发质棒……巧的是，这三个女角色，都暗恋着张书砚……

　　.

　　外面隐藏着的黑衣人和楚寻南，听着窃听器里传来的“故事”，越发愕然。

　　楚寻南早就从窃听器的声音和远远看到的内部情形，得出了那名从二楼下来的少年就是“张书砚”，也就是那头正在进阶的诡孽的结论。

　　但，楚寻南还是无法辨识对方到底是什么等阶，危险性到底有多高。

　　而且，唐组长还没到。

　　战斗起来，没有必胜把握。

　　那就只能等。

　　李子维的行为成功拖延了时间。

　　可是……你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和诡孽共坐一桌，聊的飞起？

　　这合理吗？

　　心这么大吗？

　　而他们的聊天内容……

　　前面的数学论道，触及到了大部分人的知识盲区，包括楚寻南，毕竟年纪轻轻就参加工作，理论知识储备不那么丰富，暂且略过不提。

　　后面的校园生活和甜蜜暗恋小故事，太真实了，即使楚寻南的的确确了解李子维的身份，都一度怀疑他说的是真的。

　　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，这小子，大概是把别人对他的暗恋故事转换了个主角而已……

　　连鬼都骗？！

　　.

　　店内，本来还饶有兴致听自家孩子和小领导聊天的男老板，从“拉姆齐”定理那就开始犯困，到了三个女孩时，唰的一下就又精神，听着听着，越发觉得有趣，甚至想把老婆拉下来听听。

　　却忽然听李子维口风一转，对着坐在不远处听的正嗨的男老板：“大叔，咱这店有‘卡不诺托’吗？”

　　男老板：“啥玩意？”

　　“一个饮料的牌子。”李子维略带遗憾：“看来是没有……那是我最喜欢的果汁饮料，也是书砚最喜欢的。”

　　对，没错，这个牌子也是李子维信口胡诌的。

　　张书砚：“？”

　　“怎么，你换牌子了？”

　　“没，我是最喜欢这个……”

　　“哦哦，行，你俩坐着聊，我出去超市给你们买去，街角就有一家24小时超市，东西挺全的。”男老板说着，就起身要出去买。

　　“别！”李子维赶紧站起拦住：“我和书砚一起去吧，正好吃完了溜达溜达。”

　　老板看了看两个孩子的面碗，儿子很好，连汤都没剩，这小领导却一口没动：“你这……”

　　“爸，听社长的，你歇着吧，我们出去溜达一圈。”张书砚起身，就往外走。

　　却在门口忽然回头，仔细的环顾了一圈店内装潢环境，最后则认认真真的看向站在那边的店老板：“爸，我走了。”

　　店老板摆了摆手：“去吧，去吧……”

　　.

　　出了店门，李子维主动向左走，张书砚停了一下，跟上。

　　外城的夜晚总是不如内城的，路灯昏暗，车流稀少，没有行人，只有远处中心区域有些许霓虹，远远的透过来，却被红月之光打散，揉的稀碎，挥洒在夜行人的肩头。

　　两人默默走了几十米。

　　李子维回头看了一眼。

　　老张面馆门口，男老板的身影没落、寂寥，他旁边则是收银台里压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另外两位，女老板娘，和早点摊大爷。

　　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，齐齐站在门口，远远望着这边，却很快被从暗处走出的黑衣人推回屋内。

　　很安静，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，唯有老板娘，喊出了带有哭腔的两个字：“儿子……”

　　李子维眉头皱起，心有猜测，收回视线，转向张书砚。

　　张书砚脚步没停，和没听到一样，目视前方，一步不停，甚至还语气轻松的开启聊天话题：“社长，你和我讲了那么多有趣的事，那我也和你分享个有意思的故事啊。”

　　“……”李子维并不太想听对方的故事，但没拒绝。

　　“10年前，我5岁，冬季的一天，也不知道怎么了，凌晨3点多钟，我突然醒了，怎么也睡不着，迷迷瞪瞪的下了楼，打开房门……社长，你猜我在门口发现了什么？”

　　我猜你奶奶个溜溜球……李子维跟上他的脚步，却跟不上对方的思路：“什么？”

　　“一只狗……”

　　“？？？”

　　张书砚一边走，一边抬头看天，好像陷入了回忆，喋喋不休起来：“浑身棕黑杂毛，差点冻僵了的，也就成年人巴掌大的，一条小狗。本来就长得丑，还冻的没个狗样，特别难看。

　　但我没嫌弃，我把它抱了回去，喂了点吃的，迷迷糊糊就抱着它回床上继续睡觉去了。

　　等天亮醒来，忽然感觉身边有个活物，吓了一跳，完全忘了是怎么把它捡回来的了，毕竟我当时才5岁，记不住很正常嘛。

　　爸妈嫌弃狗难看还脏，让我把它丢出去，我不肯，就闹着要养，爷爷发话了，留着，然后，我就有了第一只宠物。

　　可养着养着，我发现不对，这条狗，好奇怪。

　　长得特别慢，一身的杂毛也不变，一直那么丑了吧唧的，食量还大，一顿就能吃它体型那么大的食物，还只吃肉。关键是，它体温总是忽高忽低，热的时候和火一样，冷的时候则像冰块。一到晚上，还总发凶，根本不能碰，还咬人。

　　根本不能带出去，一带出去见了生人，就和疯了似追着咬，只能在家藏着。

　　爸妈说赶紧给扔了得了。

　　我还是不肯，为此，挨了不少揍。

　　等我再大些，狗更不对劲了。

　　它的情绪非常不稳定，而且，逐渐显出喜欢吃生肉的喜好，喜欢腥气，甚至喜欢……血。

　　我，没办法，就划破手指，让它吃点我的血。

　　每次吃完，它就好很多，但我，就开始变得急躁、暴怒、情绪不稳。

　　它有灵性，几次之后，它好像知道它的存在会对我造成伤害，所以试图离家出走。

　　它一跑，我就找，找不到不回家。

　　最后，也总能在家附近找到脏了吧唧的它。

　　我就想着，这样的狗，没人养着，没两天就得饿死，要不就被人打死……

　　就这么折腾着，我和它，都长大了。

　　这期间，它越来越聪明，不正常的聪明，甚至能和我一起学习，一起看书，一起做题……

　　那时候，我就猜，它可能不是狗，甚至不是正常生物……

　　但那有什么关系呢。

　　于我，于它，不像是主人与宠物，而是家人。

　　我包容它的一切，就像爸爸妈妈爷爷包容我一样。

　　后来，它开始自己频繁外出，一出去就是好几天，有时候甚至半个多月。

　　那时，我就知道迟早它会离开。

　　但没走之前，那就还和以前一样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天降大雨，它体型突然增大，但极度瘦弱，直至晕倒。

　　我急了，自己割开手腕，喂了他大量的血，它才醒过来。

　　醒来后，它就如往常一样，跑出去了。

　　然后，我的那几位‘好朋友’来找我玩了。

　　他们把我带到很远的湖边，疯了一样打我，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……

　　我想跑，却失足滑进了湖里。

　　我……就那么，死了！”

　　一通话说完，“张书砚”忽然像是卸下了心中的包袱一样，神态轻松的转头，与李子维对视。

　　李子维：“……”

　　张书砚：“社长，你也猜到了是吗？我，其实就是那条狗。”

　　红月之下，李子维看见“张书砚”眼睛通红，但比眼睛更红的是，他身上不知何时浮起的一层猩红光焰……

　　混在红月和霓虹之光里，“张书砚”散发出了浓烈的元炁波动。

　　很强。

　　特别强！

　　对方现在的元炁波动，远远超过了李子维能认知的水准。

　　而且，不稳定。

　　就像电压不稳的电灯，闪啊闪的。

　　这一刻，李子维明白了。

　　为什么照片里的张书砚眼神那么阴郁，又为什么他的眼睛里有着让李子维忌惮并要远离的东西。

　　因为张书砚特么的以自身血肉喂养诡孽！

　　其中一定产生了一些对他非常不好的影响，以至于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危险气息，但他本人又性格懦弱、孤僻，以至于出现了强烈的违和，直接反映在了社会生活和校园生活里。

　　“当然，我不是狗，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。我只知道，张书砚、爸爸、妈妈、爷爷，都是我的家人。这次回来，我的情况将变得稳定，也许能找回丢失的记忆，甚至可以隐藏身体本能，就和普通宠物一样，正常和家人生活在一起。而不是像以前一样，一味索取……”

　　“但是，为什么这么巧。”

　　“偏偏在我这次离开，他死了！！被那么几个人类，像打狗一样打进湖水里。那天下那么大的雨，湖水该多冷啊……”

　　“我在他生命气息即将终结时，才感应到了他的位置。赶过去后，已经晚了。我愤怒的想吃了那三个人类，可是，我和他约定过，不许吃人。

　　就随手打了个标记，扔到那三个人类的体内……

　　我知道，他不在了，这个约定迟早会被打破，但不是在他刚刚死去的时候。

　　而那标记，能让我随时找到他们。

　　然后，我回到了家。看到爸妈和爷爷为找不到他而着急，随着时间的延长，他们变得越发焦急紧张……

　　但我能做什么呢？我无能为力。

　　直到两天后，有人来通知去领他的骨灰。

　　我们去了，将骨灰埋在墓地。

　　同时也埋下了一家人活下去的勇气。

　　回家之后，妈妈割腕了，爸爸发现的及时，给救回来，爷爷却又晕倒了。

　　突然，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。

　　我化作了他的样子，重新站在他们面前。并吃掉了他们的悲伤、绝望、愤怒、恐惧，以至于让他们产生葬礼都是幻觉的记忆，并产生了新的记忆。

　　他们的孩子没死，还好好的活着……”

　　张书砚说完，身上的元炁波动也逐渐趋于稳定。

　　“但我还是低估了人类的情感，这些天，他们被隐藏的记忆出现了松动，与我为他们创造的新记忆发生了冲突。

　　而我，还是无能为力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做，只能这样演下去……也许某一天，他们会发现真相，而我，也无法继续隐藏下去。我想着，那时，我就去吃了那三个‘好朋友’，给他报仇……

　　不过，我没想到，那一天来的这么快。

　　你们来了！

　　我感应到我的标记也都消失了……社长，是你们把我的标记消除了吗？那三个人呢？也死了吗？”

　　标记？

　　是只晦影灵吗？

　　李子维全身紧绷，心脏狂跳，面色戒备，随时准备开启技能取出道具。

　　“没死吗？没关系。”张书砚貌似看懂了李子维的紧张：“从我开启灵智后，我就知道。人类，是我的食物。像那个白头发女孩一样的人类，则是天敌……当然，天敌也是食物，还是更有能量的食物。”

　　张书砚语气平淡，貌似在说着一件毫无紧要的事情。

　　隐藏在张书砚背后的阴暗中的楚寻南早已经开启技能，浑身覆盖了一层冰晶，听到窃听器里传出的声音，不由得身子一抖，赶紧前走一步露出身形，对着李子维打手势，示意他赶紧远离。

　　所有隐藏在周围的黑衣人，均掏出了热武器，点点激光瞄准了张书砚的头、胸、背。

　　张书砚对这一切，仿佛毫无察觉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：“社长，不用紧张。我其实很感激你，给我讲了那么多他的事……尽管，我知道，那是假的，但还是谢谢你。如果他真的有你这样的朋友，被那样的女生喜欢着，该多好啊。

　　其实，我根本不想，也不用吃人。克服了食欲，我也能稳定下来。只是，我明白的太晚了，如果我早点完成固化，他也就不会死了……”

　　.

　　李子维眉头皱成了川字，全身都在微微发颤，那源自生物本能的警示，提示他赶紧跑。

　　下一刻，张书砚说完话的同时，他身体的元炁波动，轰然稳定，就像下载进度从99%叮的一声达到100%。

　　刹那间，宛如平地惊雷，一道猛烈的赤红光束，从天而降，直接笼罩在张书砚身上，紧接着，光束就变得虚幻飘动，环绕着他不停旋转，并如实质一般，疯狂的涌入他的身体。

　　那不是光，是纯粹的元炁！

　　他在吞食这方天地赠予他的元炁！？

　　还特么能这样？

　　“砰……”

　　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枪声，射出的子弹准确击中张书砚，紧接着就是无数子弹雨点般密集而去。

　　躁动的音效响彻整条阀门厂街。

　　但没用，张书砚身体周围的那层元炁已然形成了一层结实的保护罩。

　　而在枪声响起之前，李子维已经开启初心者和虚化，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，逃到了楚寻南身边：“对方实力比想象的强，怎么办？”

　　他一个低阶粗鄙近战，这个时候，能逃跑，保一条狗命，比什么都强。

　　“你走！”楚寻南快速吩咐：“我掩护你，你尽可能的远离这里，把这件事通报出去……”

　　嗯？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……李子维产生了一瞬间的错愕，回过神来，也不墨迹，撒腿就要跑。

　　但晚了。

　　仅仅是这两句话的时间，张书砚就完全“吃”掉了光束，身上的元炁也彻底平静下来。

　　随手一扬，一抓，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手里的热武器突然就变得灼热如火，只能扔掉。

　　枪声终于息止。

　　再一抬手，周围就升起了一道赤红色的光幕，宛如“元炁隔离”，阻挡了李子维逃跑的脚步，但范围没那么大，只是将李、楚和张自己包围其中。

　　李子维当时就麻了，回看张书砚。

　　后者也在看他，还笑了笑。

　　笑个得er啊你……李子维只觉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，宛如一辆超级重卡悬在头顶，随时可能掉下来，一种无可比拟的心惊肉跳，压的他窒息。

　　讲真，哪怕之前面对C级的庄宏亮，李子维都没有这样感觉。

　　你特么的…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！？

　　似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。

　　下一秒，神途面板自动激活，浮现出了对方的信息。

　　【王级·异化·诡孽：饕餮】

　　【可吞食一切的上古凶兽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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