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学院后，戴华斌强迫自己恢复正常。课堂上，他回答导师提问的声音依旧洪亮自信；午餐时，他照常与朱露和贵族小团体的成员谈笑风生。

　　但只有朱露注意到，他切牛排的力道比平时重了许多，银质餐刀在盘子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

　　下午的实战课上，戴华斌的表现异常凶狠。他将所有不安和恐惧都发泄在对手身上，以至于导师不得不两次出声提醒他注意分寸。当他第三次将对手击倒在地时，余光瞥见上官弦正站在场边观看，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　　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。这一次，戴华斌清楚地看到上官弦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，然后——对他轻轻点了点头。

　　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戴华斌如坠冰窟。那不是一个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讽，而更像是...一种怜悯。仿佛在说：我原谅你的无知。

　　“不...不可能...”

　　训练结束后，戴华斌独自站在淋浴间，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。水珠顺着他的金发滴落，在瓷砖上汇成小小的水洼。他的呼吸逐渐急促，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终于冲破防线。

　　“这不可能！”他一拳砸在墙上，指节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。

　　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——如果上官弦真的有能力解决八名杀手，那么他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？更重要的是，为什么他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？

　　戴华斌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可能招惹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可怕的存在。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，几乎要呕吐出来。他滑坐在地上，水流打在背上像无数根冰冷的针。

　　“我才是白虎公爵府的继承人...”他低声对自己说，声音颤抖，“我...我不会输...”

　　但此刻，在空无一人的淋浴间里，戴华斌第一次允许自己承认：他害怕了。

　　戴华斌根本睡不着。

　　白虎公爵次子的宿舍内，窗帘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，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
　　戴华斌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，金色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，脖颈处的白虎纹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，节奏越来越快，越来越急促。

　　“不可能...不可能...”他低声喃喃，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。

　　窗外，史莱克学院的钟声敲响了凌晨三点。戴华斌猛地站起身，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他走到镜子前，看到镜中的自己——眼白布满血丝，嘴角因紧张而不自然地抽搐。

　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，触感冰凉。

　　“华斌？”朱露的声音从卧室传来，带着睡意和担忧。

　　戴华斌没有回答。他转身走向门口，抓起外套披在身上，手指因用力而发白。

　　“这么晚了，你要去哪？”朱露已经站在卧室门口，纤细的手指紧抓着门框。

　　戴华斌停下脚步，背对着她，声音低沉：“你别管。”

　　“现在？”朱露的声音提高了八度，“你疯了吗？学院有宵禁！”

　　戴华斌猛地转身，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：“我说，你别管！”

　　朱露被他的表情吓到，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。戴华斌趁机拉开房门，大步走了出去。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几盏魂导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。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回荡，如同敲击在紧绷的鼓面上。

　　戴华斌翻过学院围墙时，手指被粗糙的石面划破，但他感觉不到疼痛。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找到影刃，确认上官弦已经死了。

　　史莱克城的街道在深夜显得格外空旷，偶尔有巡逻的城防军经过，戴华斌熟练地避开他们的视线。白虎公爵府的驻地隐藏在商业区的一栋普通三层小楼内，表面经营茶叶生意，实际上却是公爵府在史莱克城的秘密据点。

　　当戴华斌推开驻地大门时，值班的侍卫猛地站起身，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魂导器上。

　　“少爷？”侍卫认出了他，惊讶地放下戒备，“您怎么这个时候...”

　　“影刃回来了吗？”戴华斌直接打断他，声音嘶哑。

　　侍卫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：“少爷，我们正想通知您...”

　　戴华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。他推开侍卫，大步走向地下室。那里是驻地最隐秘的地方，也是处理“特殊事务”的场所。

　　地下室的空气潮湿而沉闷，混合着茶叶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。几名侍卫围在一张长桌前，听到脚步声后同时转身，看到戴华斌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。

　　“少爷！”为首的侍卫长急忙行礼。

　　戴华斌的目光越过他们，落在长桌上——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七个包裹，每个包裹上都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。

　　“这是什么？”戴华斌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。

　　侍卫长犹豫了一下，然后缓缓揭开第一个包裹。

　　戴华斌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
　　那是一颗头颅。眼睛还睁着，表情凝固在死亡前的惊恐瞬间。戴华斌认出了他——白虎公爵府培养的魂王之一，擅长土属性魂技的“地龙”。

　　“不...”戴华斌后退了一步，撞上了身后的椅子。

　　侍卫长一个个揭开包裹，每揭开一个，戴华斌的脸色就苍白一分。七颗头颅，七名杀手，全部被整齐地摆放在桌上，仿佛某种残酷的展览。

　　“影刃呢？”戴华斌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　　侍卫长摇了摇头：“只有这七个...影刃...没有找到。”

　　戴华斌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他强迫自己走近桌子，仔细观察那些头颅。

　　每一颗头颅的切口都异常平整，仿佛被某种极其锋利的武器瞬间斩断。更可怕的是，头颅的表情都出奇地相似——眼睛大睁，嘴角扭曲，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。

　　“什么时候送来的？”戴华斌问道，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。

　　“今天傍晚，”侍卫长回答，“一个蒙面人放在门口就走了，我们追出去时已经找不到人了。”

　　戴华斌的脑海中闪过上官弦今早在学院里看他的那个眼神——平静，淡漠，却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现在他终于明白了，那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。

　　“怎么会...”戴华斌喃喃自语，“八个人...三名魂帝，五名魂王...怎么可能...”

　　侍卫长犹豫了一下，然后低声道：“少爷，根据我们探子的检查...这些人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杀的。而且...”

　　“而且什么？”戴华斌猛地抬头。

　　“情报显示，死前都经历了极度的恐惧，”侍卫长咽了口唾沫，“就像...就像被活活吓死一样。”

　　戴华斌感到一阵眩晕。他扶住桌子，指甲深深掐入木质的桌面。上官弦到底是什么人？一个外院二年级的学生，怎么可能有这种实力？

　　“少爷，我们是不是...”侍卫长欲言又止。

　　戴华斌猛地抬头：“是不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是不是...惹了不该惹的人？”侍卫长小心翼翼地说。

　　戴华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。他一把揪住侍卫长的衣领，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：“不该惹的人？白虎公爵府在星罗帝国怕过谁？上官弦不过是个有点天赋的学生，他...”

　　戴华斌的话戛然而止。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身后，就像有人把一块寒冰贴在了他的脊背上。

　　“说啊，怎么不继续了？”

　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戴华斌身后响起，声音不大，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。

　　戴华斌的身体瞬间僵硬。他缓缓松开侍卫长，慢慢转过身。

　　上官弦就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，一袭白衣纤尘不染，腰间系着青鸾尾翎织就的腰封，整个人如同从画中走出的谪仙。他的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，眼神却冰冷得令人心悸。

　　“你...”戴华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，发不出完整的音节。

　　上官弦缓步走进地下室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戴华斌的心脏上。侍卫长和几名侍卫立刻摆出战斗姿态，魂环一个个亮起。

　　“戴学弟，”上官弦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在谈论今天的天气，“我收到了你的‘礼物’，所以特地来道谢。”

　　戴华斌的喉咙发紧，他强迫自己开口：“你...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　　上官弦笑了笑，没有回答。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七颗头颅，表情没有丝毫波动，仿佛那只是七个普通的物件。

　　“少了点什么，”上官弦轻声说，“啊，对了，那个叫影刃的。”

　　他的话音刚落，地下室角落的阴影处突然蠕动起来。一个身影缓缓走出黑暗，站在了灯光下。

　　戴华斌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。

　　那是影刃，但又不完全是。他的右臂完全被冰封，呈现出诡异的青蓝色，左臂则焦黑如炭，仿佛被烈火灼烧过。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——原本锐利的眼神如今空洞无物，就像两潭死水。

　　“影刃大人？”侍卫长试探性地叫道。

　　影刃没有反应。他只是机械地走到上官弦身后，如同一具提线木偶。

　　“你对他做了什么？”戴华斌的声音颤抖着。

　　上官弦轻轻抚摸着影刃冰封的右臂：“只是让他体验了一下冰火两重天的感觉。不得不说，六十八级魂帝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，能承受这么久。”

　　戴华斌感到一阵恶寒。他终于明白了侍卫长说的“极度恐惧”是什么意思——影刃是被活活折磨成这样的！

　　“杀了他！”戴华斌突然对侍卫们吼道，“一起上！杀了他！”

　　侍卫们立刻发动攻击，各种魂技的光芒在地下室中亮起。

　　上官弦叹了口气，连武魂都没有释放。他只是轻轻抬起右手，指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
　　“铮——”

　　一道无形的音刃瞬间划过整个地下室。

　　一名侍卫的头颅高高飞起，又一名侍卫的身体被拦腰斩断，武魂在距离上官弦还有三寸的地方戛然而止，侍卫长的表情凝固在惊愕的瞬间，然后缓缓倒下，眉心处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。

　　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戴华斌甚至没看清上官弦做了什么，几名侍卫就已经全部倒下，鲜血在地板上汇成小溪。

　　“现在，”上官弦缓步走向戴华斌，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，“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了。”

　　戴华斌本能地后退，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。他的双腿发软，几乎站立不住。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，让他无法思考，无法呼吸。

　　“你...你想干什么？”戴华斌的声音细如蚊呐。

　　上官弦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，伸手轻轻抚上戴华斌的脸颊。那只手冰凉如玉，触感却让戴华斌如坠冰窟。

　　“你知道吗？”上官弦轻声说，“恐惧是一种很有趣的情绪。它能让人做出最本能的反应，暴露出最真实的一面。”

　　他的指尖顺着戴华斌的脸颊滑到脖颈，在白虎纹章上轻轻摩挲：“就像现在，你害怕得连武魂都释放不出来。”

　　戴华斌这才意识到，自己竟然忘记了释放武魂。他急忙催动魂力，却发现体内的魂力如同凝固了一般，完全不听使唤。

　　“怎么...怎么回事？”戴华斌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
　　上官弦笑了：“这种恐惧将会伴随着你的一生，我会无限放大你内心的恐惧，直到你彻底崩溃，那时，我将会得到一只上好的亡灵生物。”

　　戴华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。他看到影刃机械地走到自己面前，漆黑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。冰与火的双重气息从刀刃上传来，让他不自觉地颤抖。

　　“求...求求你...”戴华斌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放过我...”

　　上官弦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：“如果昨晚是我求你，你会放过我吗？”

　　戴华斌无言以对。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。

　　“白虎公爵的次子，”上官弦的声音如同寒冰，“也不过如此。”

　　影刃的刀刃轻轻划过戴华斌的脖颈，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。戴华斌感到一阵刺痛，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。

　　“我不会那么快就杀了你，”上官弦后退一步，“死亡太便宜你了。我要你活着，带着这份恐惧活下去，成为白虎公爵府的耻辱。”

　　戴华斌的视线开始模糊。他感到某种冰冷的东西钻入了自己的脑海，在那里生根发芽。恐惧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，让他无法思考，无法反抗。

　　“记住今天，”上官弦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“每当你想起我，恐惧就会如影随形。”

　　戴华斌再也支撑不住，双腿一软跪倒在地。他的眼前一片黑暗，只有上官弦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，如同两盏不灭的鬼火。

　　当戴华斌再次恢复意识时，地下室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侍卫们的尸体不见了，桌上的头颅也不见了，只有地板上未干的血迹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。

　　戴华斌颤抖着站起身，踉跄地走向门口。当他推开驻地大门时，清晨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。街道上人来人往，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，一切都那么正常，那么平静。

　　但戴华斌知道，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。每当他闭上眼睛，就能看到上官弦那双冰冷的眼睛，和影刃那具半冰半火的身体。

　　恐惧已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，永远无法抹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