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。
周丰年站在寒月潭边,潭水幽深如墨,倒映着半轮残月。
几名杂役弟子正用长竿打捞徐大枝的尸身,水波一圈圈荡开,搅碎了月影。
老吴吐出一口烟,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别看了,这事儿也不稀奇,这寒潭哪年不死几个人?”
周丰年不语。
往年这寒月潭也的确死过人,可也不像这段时间这般频繁。
“他性子如何?”
“嘿,这小子平日最是惜命。”
老吴摇了摇头:“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来着,灵田遭了虫害,他的田损失最大。那会儿他宁可跪着求赵扒皮缓两天,也没见他动过寻死的念头。”
闻言,周丰年眸光一沉。
一个惜命的人,怎么会选择跳潭自尽?
难道又是逆灵盟的人做的?
可张师姐不是说,宗门高层正在打击逆灵盟的人,他们这段时间会消停一点儿吗?
夜风掠过潭面,带着刺骨寒意。
“尸体捞上来了!”
杂役弟子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周丰年挤进人群,只见徐大枝面色青白,双眼紧闭,脸上有一丝惊恐之色。
“这倒是和陈一柱以及老孙都不太一样,难道不是逆灵盟的手段?”
他皱了皱眉。
尸体被打捞起来后,寒月潭边的人群渐渐散去,周丰年也同老吴一行人回到了灵农们的休息区。
他去李小树的茅屋看了一下,发现他仍未归来。
“他还没回来,莫非真的出事儿了......”
又等了一个时辰后,周丰年断定李小树那边必定出了意外。
黑市酉时闭市,如今亥时过半。
足足两个半时辰,再怎么也够他从黑市上回来了。
周丰年吹灭油灯,和衣躺在硬板床上,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一些事儿之间的关联,迷迷糊糊的睡着了。
......
辰时初刻,山门处的飞舟坪已聚集了十余人。
三艘青玉飞舟悬在离地三尺处,舟身刻满云纹,在晨光中流转着淡青色灵光。
周丰年刚走近,就听见一声清越的鹤唳。
“来得倒准时。”
张嘉芮骑着一只雪翼鹤从天而降:“上船吧,梅师姐最讨厌等人。”
飞舟内部比想象中宽敞。
周丰年跟着张嘉芮登上顶层甲板,发现这里竟布置着精巧的亭台,四角垂着薄纱,随风轻扬。
他抬头望去,眼角不经意间瞥见飞舟桅杆上缠绕的青色藤蔓,整个人悚然一惊。
那竟是条活着的“青木藤“,堪比筑基大修的二阶灵兽!
“以活着的二阶植物系灵兽当做灵舟动力吗?不愧是御兽宗。”
周丰年心中感慨。
在御兽宗内,几乎各个方面都能看见灵兽的影子。
云海在脚下翻滚,飞舟穿过罡风层时,防护罩外亮起细密的电光。
张嘉芮忽然问:“知道梅师姐为什么见你吗?”
“不知。”
事实上,周丰年心底隐隐有些猜测,但却并不能确认,因此便直接摇头。
“我将血线蛇的事件禀告给梅师姐后,师姐曾让我调查你的背景......”
她话未说完,飞舟突然剧烈颠簸。
周丰年扶住船舷,看见云层中探出只巨大的爪子,青黑色鳞片覆盖的利爪,每块鳞片都有门板大小。
“是护山灵兽墨蛟。”
张嘉芮见怪不怪:“每次过云海都要闹腾。”
那爪子轻轻拨弄飞舟,像猫玩毛线球。
“总之,你和梅师姐之间还有一点儿渊源。”
“有一点儿渊源?”
周丰年挑了挑眉:“难道是因为我父亲?”
“不错。”
张嘉芮看了周丰年一眼,似笑非笑道:“我算算,六年前你应该十岁左右,已经能记事的年纪,想必见到我的一眼,你便认出我了吧。”
听到这话,周丰年轻咳一声道:“张师姐的风姿绝世,见之不忘。”
闻言,张嘉芮忽然莞尔一笑:“那等会儿你见了梅师姐后,恐怕更是终身难忘了。”
气氛一时沉默。
“你很好,藏得住事儿的人才活的久。”
周丰年转头看去,便见张嘉芮盯着前方翻腾的云海愣愣出神。
这时,飞舟似乎穿过来了某道无形屏障,眼前豁然开朗。
千峰竞秀,万壑争流。
七彩虹桥横跨天际,灵鹤群飞过翡翠般的湖泊。
某座山峰整个被改造成巨型兽巢,无数飞禽起起落落。
另一处山谷里,三头堪比山岳的巨龟正在沉睡,龟壳上建着亭台楼阁。
最震撼的是天际那十座悬浮山峰,每座峰顶都有宫殿矗立,霞光环绕如仙境。
“那是御兽十峰。“
张嘉芮指着最中间那座高达万米的主峰道:“那是御兽峰一脉的主峰,宗主一脉几乎都汇聚于此,周围九座形成拱卫之势的副峰,则是御兽一脉九大真传长老的道场。”
介绍完却没听到回话,她好奇的回过头去,便见到了一脸惊讶的周丰年。
“怎么?”
张嘉芮哑然失笑的问道:“很震撼?”
“嗯。”
回过神来后,周丰年深深的点了点头:“终于有一种自己在修仙的感觉了。”
亲眼见到十座悬浮在云巅的山峰,主峰高达万米,副峰也都有个三四千米的样子,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,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。
他前世也曾爬过泰山。
岱顶日出也很壮观,但和眼前这一幕完全没有可比性,天差地别都很难形容出二者的差距。
自从穿越到这方世界后,不是在凡人城池便是在杂役峰,十六年来他差点儿都以为修仙就是在灵田里刨来刨去了。
“是啊。”
听到周丰年的话后,张嘉芮也很感叹:“只有进入了内门,才算真正踏入了修仙的大门。”
“师姐,以你的修为应该已经可以进入内门了吧,为何还一直停留在外门?”
周丰年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,然而张嘉芮却忽然闭口不言。
“到了。”
半刻钟后,飞舟缓缓降落在主峰的一条白玉铺就的栈道上。
前方云雾缭绕处,隐约可见一座青白楼阁悬于峭壁之畔,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。
“那是梅师姐的'听雪轩'。”
张嘉芮整了整衣襟:“记住,不该问的别问。”
栈道尽头,两名白衣女修持剑而立。
见到张嘉芮,她们齐齐行礼:“张师姐,梅师姐在等你们。”
其中一人推开雕花木门:“请随我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