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机楼。

　　这熟悉的名号，听得钟怀城心中一突。

　　他立刻想起，钟家这些日子在宁州城接连受挫，皆因天机楼的情报劣势。传闻龙腾镖局重金投情报，这才处处占优。

　　而他本人，也曾因情报泄露，被两个总镖头堵在郊外，差点命丧当场。

　　更别提这次，天机楼亲自出面，将他倒卖家族物资之事传得人尽皆知，使他成了族中众矢之的。

　　就好像天机楼专门针对他一样！

　　即便心中百转千回，钟怀城却恨不起来。眼前这位神秘莫测的修士，仅一指之力便令庄余动弹不得。

　　其身姿从容，面容模糊如雾，周身气场内敛不凡，任谁也不敢轻慢。

　　虽然他几次私下怒斥天机楼，但母亲的话还是听进去了。

　　天机楼，不能惹！

　　连有结丹真人坐镇的宗门，都因为天机楼被灭。自己一个炼气修士，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筑基，哪来的胆气和天机楼叫板？

　　当下，他压下怒火，躬身作揖：“是在下有眼无珠，冲撞前辈，还望恕罪。我这便带人离去，绝不打扰。”

　　说完，他转身欲带庄余离开。

　　哪知...

　　“少爷，且慢。”

　　庄余突然出声，令钟怀城脚步一顿。

　　他回头一看，只见庄余神色肃然，眼中闪烁着一丝狠意，已不再是刚刚那个唯唯诺诺的门客模样。

　　“你又想做什么？”他低声呵斥。

　　庄余却已迈步上前，冷笑着望向何逊：

　　“阁下藏头露尾，气息虚浮。刚才那定身术施展得有问题，怕不过是些跌打符法，障眼之术罢了。莫非以为吓唬两下，就真能装作高人？”

　　这话一出口，钟怀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。

　　他正要呵斥庄余胡言乱语，却忽觉这人眼中的执拗不同寻常，不禁心头一跳，没有立刻出声。

　　莫非，真的是有人招摇撞骗，骗到自己头上了？

　　天机楼高高在上，哪有这么巧，正好让自己碰上一位楼中弟子？

　　而此时，庄余心中明白，自己已踏上了不归路。

　　定身法初中之时，他确实惊惧到极点，几乎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。但半晌无事，再挣脱束缚之后，他心中陡然一转，察觉不对。

　　对方为什么没有杀他？

　　甚至连一点惩戒也没有？

　　需知，修仙界危机四伏，修士往往性子残忍。如自己刚刚那般出手冒犯，换个其他修士前辈，早该弹手灭杀自己，以儆效尤。

　　对方若真是天机楼高人，怎会如此留情？

　　不止如此，几息之后，他身上的定身法束缚消失，如同蛛网般崩开，让他重获自由。

　　一念生死，让他生出几分不实际感。

　　但也让他意识到，眼前这个自称天机楼之人，手段怕是没想象的那么强。

　　“此人未必是天机楼弟子！”

　　怀疑的念头生出，便如毒种在心中生根发芽。

　　眼见少爷就要退避，他一个晃神，质疑的话便脱口而出。

　　他心知自己乃是在进行一场豪赌，此刻也只能继续下去。

　　钟怀城今日的疯癫，让敏锐的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劲。

　　若不在此有所表现，少爷之后觉得他没用，多半不会庇护他。那此次族内风波，最后没准会拿他当替罪羊。

　　此刻若不搏一把，等钟家族内清算，他连一丝苟活机会都没有。

　　必须为自己争取一番！

　　他看向钟怀城，神色坚决：

　　“少爷，此人徒有气势，没什么实力。”

　　他紧盯着何逊，一字一顿说道：“他用的定身法，只有第一下有点用处，之后就被挣脱开了。由此可见，那不是传闻中真正的定身法，应该只是有些玄妙的跌打咒。

　　少爷，你且让我试他一试，看看他是否真的徒具其表！”

　　钟怀城面色阴晴不定，沉默片刻，终未开口阻止。

　　眼见少爷没有多言，庄余心中一横，掰开架势，猛地朝何逊暴起，一拳轰来！

　　他先前受定身法影响，对此有了准备。这次即便再被制住，他也有信心在瞬息间挣脱。

　　这是难得的机会，一但成功制服何逊，他便算为钟怀城立了一大功！

　　有此功劳，此次事件之后他才有活路。

　　没有退路。

　　由不得他不拼命！

　　眼见他双手凝聚法力，化为狼虎形态，正是一招仙家拳法，虎啸拳。威势不凡，远胜凡俗武艺，若打在身上，一拳就可以破石碎山。

　　庄余目光紧锁，浑身紧绷，蓄势待发。

　　下一瞬间，变故突生。

　　拳风即将击中的身影，竟在他眼前诡异地一晃，消失了。

　　无影无踪。

　　仿佛方才那道身影只是幻觉，在拳势贯穿的一刻，竟连丝毫气息也寻不到。

　　庄余汗毛倒竖，心头大骇，本能地想要后撤。

　　却就在这时，他听到身后传来声音：

　　“拳力不错。”

　　正是何逊的声音，温和却冷淡。

　　庄余心神炸裂，几乎要当场崩溃。他明明亲眼所见对方在面前消失，怎会转瞬间绕到自己身后？！

　　他猛地想要反击，但体内灵力未动，一股麻意席卷全身，熟悉的泥沼感再次袭来。

　　他动不了了。

　　“定身法？又来了。”

　　还未等他挣扎，一股力道突如其来，将他整个人推翻在地，跌得四仰八叉。

　　何逊依然耸立，轻描淡写地拍拍袖口：

　　“天机楼行事，向来保持中立，从不伤人。”

　　钟怀城只觉血液凝固。

　　不同于庄余刚刚注意力全在拳峰之前，他可是时刻注意着何逊，仔细观察他每一刻的细微动作，等待着他的反应。

　　他想过对方轻易化解庄余攻势，但没想过会...如此轻描淡写。

　　突然间从两人视线中消失，再出现时，已经绕到庄余身后，彷佛他从最开始就在那里一般。

　　这般神出鬼没的身法，他连听都没听说过。

　　手段通神！

　　这是炼气修士能有的手段吗？

　　而当何逊此时说出这句话时，钟怀城顿时理解他的意思了：

　　天机楼保持中立，不会主动伤人。甚至，即便被人攻击，也只会将其反制，不会下死手。

　　但若真惹到对方，天机楼自有手段置人生死于无形。

　　他不由得心中一寒。

　　若今日冲撞得罪了这等人物，凭自己如今在族内孤立无援的处境，只怕连自己母亲也未必会为他出头。

　　甚至，族中那些暗地里看他不顺眼的人，还会趁机落井下石，将他当成弃子，推出去平息怒火。

　　到那时，无论钟家兴衰与否，他钟怀城也只剩一条死路！

　　而这一切，全是自己一时冲动闯下的祸！

　　想到这里，钟怀城只觉眼前发黑，耳畔仿佛响起了母亲的叹息、族老们的冷漠，还有平日里争宠的兄弟们的幸灾乐祸。

　　没人会为他出头。

　　若不自救，他必死无疑！

　　钟怀城心神一乱，再也撑不住了。

　　“前，前辈...”

　　钟怀城连忙上前两步，弓着身子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。

　　“哦？”

　　何逊朝他淡淡一扫，目光平静无波。

　　扑通！

　　钟怀城身子一颤，膝盖软了下来，重重跪倒在地。

　　他抬头看着那道被迷雾笼罩的身影，只觉高不可攀，遥不可及。

　　钟怀城咬着牙，心头充满不甘，却不得不低下头颅。

　　如今钟家风雨飘摇，他也早在族内失势，今日若再闯祸，怕是连一丝苟活的希望都无。

　　这一刻，他只求自保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和尊严？

　　声音带着颤抖，带着极度的卑微：

　　“求求前辈，大仁大义，救我一命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