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些人的善心无法改变，你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，我对此毫无意见，说实话，也不太关心。”

　　江行道忽地一笑：

　　“当然，你施舍米粮的做法，背后若是有什么修行缘故，我倒是很愿意不耻下问，洗耳恭听。”

　　“更何况，你对小孩子都能有如此善意，我就更不用担心，你会不遵守承诺，这对我来说，也是好事。”

　　“毕竟，谁不愿意跟好人做朋友呢。”

　　陈月蓉皱了皱眉头，觉得江行道有些冷血，顿时消了继续说话的心思，暗骂刚才自己怎么还能莫名其妙地主动开口。

　　前世信息大爆炸时代，江行道对某些事情的认知已经根深蒂固。

　　看陈月蓉的表情，就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七八，浑不在意地说道：

　　“木盒之中有提前分装好的小袋糙米，说明你经常做这种善事。

　　之所以只施舍糙米，大概率是因为你觉得，哪怕别人抢走，控制这些小孩子的家伙，也会让孩子至少吃上一顿饱饭。

　　若是精米，这些小孩子反而吃不到了。”

　　见陈月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，江行道索性将话说个明白：

　　“我只是觉得这种善意，根本无法改变这些小孩子的命运，反而会让控制者变本加厉。”

　　“助人与助己，渡他人和渡自己，其中的复杂关系，根本不是几句话能说明白的。

　　当然，你确实让他们至少吃了一顿饱饭，在这点上，你比我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，强多了。”

　　陈月蓉看向江行道的目光有了变化，她确实没想到江行道能说出这番话。

　　作为管理大商行的少东家，她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，沉默片刻后，说道：

　　“至少，这能让小孩子自己，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。”

　　江行道却是不愿意在这种涉及助人、命运之类的话题上继续说下去，他是信奉实用主义的民间修士，不是喜欢打机锋的禅宗高僧。

　　“陈小姐，其实我也很可怜的，自小无依无靠，唯一的师傅也不靠谱，要不你也施舍点灵米丹符。”

　　陈月蓉第一次对江行道露出笑意，却又很快收起，正儿八经地强调道：

　　“送你的兵器，可比灵米贵多了。”

　　两人穿过贫民窟，来到西城墙脚下，一间不起眼的老旧铁匠铺前。

　　破了洞的幡子在深秋冷风中回荡，依稀显露出“德昌铁匠铺”几个大字。

　　“若是你，想要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，你会选择怎么办？”

　　推开铁匠铺木门的手突然停下，陈月蓉转过头来，看着江行道的眼睛，状似随意地问道。

　　江行道却是没再说出心中的答案，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。

　　继而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，露出混不吝的表情，说道：

　　“我现在没资格去改变他们的命运，我得先……扼住自己命运的喉咙。”

　　“哈哈，这句话是不是很有味道！”

　　陈月蓉没有笑。

　　她点点头。

　　转身，用力推开了房门。

　　江行道也收起笑容，跟她走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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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门厅房梁下，一声清脆铃响，江行道猛地打了个激灵，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。

　　“来人！快来人！姑娘回来了!”

　　铜铃中的铃锤忽地钻出个鹦鹉模样的诡影，张开嘴巴，聒噪叫喊。

　　铃。

　　铃铃。……

　　铁匠铺院内，各处屋檐房角，悬挂着的铜铃好似接力，依次快速响起。

　　“姑娘带着小伙子回来了！”

　　“姑娘原来是跟人私奔了！”

　　“姑娘那还能叫姑娘么？”

　　很快，铃诡之间便开始相互争吵起来，叽叽喳喳好似菜市场般。

　　神奇地是，三进布局的小院内沸反盈天，小院之外却没有一点声音，院外偶尔路过的行人，就像根本听不到一般，没有丝毫异常。

　　陈月蓉脸色涨红，跺了跺脚，手忙脚乱地拿出个柳条皮做成的小哨子，用力吹了两下。

　　院子中的铃诡好似被这声音催眠了般，纷纷闭上了嘴巴，钻回了铜铃之内。

　　紧接着，院内最内侧、屋顶烟囱冒着浓烟的房间，被人从里面撞开，一名身材高大，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闪身到两人面前。

　　江行道只觉得好似一头病虎迎面扑来，压迫感十足，周身皮膜微微颤动，才将这股气劲卸掉。

　　老者却好似没看到江行道，眼睛直盯着陈月蓉，伸出布满老茧的手，揉了揉她的脑袋：

　　“回来就好！”

　　这人应该就是陈月蓉的爷爷了。

　　江行道之前在与徐老道、胡英仙、傅崖等人交流中，对永丰镇九流散修中的知名人物已有了一些了解。

　　德昌商行对外号称“德而后昌”，以诚信经营闻名，实则名字来源于这位凡俗中默默无名的陈德昌老人。

　　其祖上据说是鲁班再传弟子，大明朝时曾担任神机营督造。

　　后因参与庆启皇帝试图重新夺回军权的密谋，而被治罪，其中一支后人从北方辗转流落东南。

　　直到陈德昌以一间铁匠铺起家，从打造江湖武者用的奇门兵器，到军中高手使用的血炼神兵，再到修士视若珍宝的灵器，步步支撑起了今日的“德昌商行”。

　　其在永丰镇修士中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，就是他曾在冲击练气中期失败数年后，又重新冲击了一次中期瓶颈，很多修士都认为他已经身死，没想到竟藏身这贫民窟中。

　　看样子实力状态仍保持得不错。

　　要知道，冲击境界关卡，永远是第一次成功率最高，第二次成功的例子较少。

　　特别是散修吐纳功法不全，靠着服食积攒灵气，根基不稳，绝大部分人第一次冲关失败，就只有重伤下场，能保住原来的修为就不错，根本没有第二次冲击的机会。

　　陈月蓉将事情经过简单讲过，重点说了她逃出矿场后的经过，对于江行道最感兴趣的矿场之事，只字未提。

　　陈德昌也是老江湖，只有初见孙女时表现的有些激动，听完后点点头，对江行道说:

　　“月蓉既已答应你，便随我来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