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并未消沉,只是不再拒绝父母的安排。
在改造之前,家里的佣人,父亲全都收留进了自家。一直跟着家里的丫头,一心一意的照顾他很多年。
他没有拒绝任何安排。
就这样结婚了。
他将心中的秘密埋葬进了深海里,分开的话,一句都没说。
新婚夜那天,他看着红烛光和小微那张羞红的脸。
她扎着两个辫子,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搓着衣角,紧张不言而喻。
透着烛光,他想到他的新婚夜。那个姑娘是不是也和小微一样,紧张地坐在他跟前。
“早点睡吧。”他温柔道。
他躺在床边,闭上了眼,便再没有说一句话。
小微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侧,身上止不住发颤,他安静地闭着眼。
很久很久,身边的人翻来覆去睡不着,他一动不动。
直到身旁微弱平和的呼吸传来。
他才睁开眼睛,左眼角滑了一滴泪。烛光忽明忽暗,他那半边侧脸看起来是那么哀伤。
违背誓言的人,不是他。
既然他说要他找个姑娘,那他就找个姑娘。
他结婚,他也结婚。
他向来是不愿意输的。
小微很贤惠,家中大小事,她事无巨细,都安排的极好。父亲非常喜欢她。
他将她的付出都默默地看在眼里。
她似乎发现了他的态度,不知道从哪日起,就对他说:“少爷,小微以后都睡地上吧,我和您一起睡,您都不好翻身。”
痴心付出的人,为什么要遭受他这样的冷遇?小微和他一样,不过是个爱而不得可怜人罢了。
他只是拉住她的手。没有让姑娘睡在地上。
他想,他还是需要时间。
再给自己的一些时间吧。
总有一天,他也能够爱上这个一心一意只爱他的女人。
……
他和她一起,在地里干活。
挣工分的日子很辛苦,小微很能干,总是能拿到最多的工分。
他很少做农活,家里父母年迈,小微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。不管怎么样,他都是想为小微再分担多一些的。
即使农活做得不好,即使很多时候,他总是因为笨手笨脚,让邻居家的人说闲话。
但她总是将这一切挡在身后,站在他跟前,对着所有在背地里说他的人面前,用尽全力干着活。
她为了他,和隔壁二柱媳妇儿在地里打了起来。
“什么地主家的少爷啊!一天到晚什么活都干不了,这么大的男人,连插秧都插不好,每回分粮食,就我们几家分得最少!一天到晚不说话,真以为自己还是旧社会的少爷呢?”
小微冲上去,抓住那姑娘的头发,两个人一起滚进农田灌溉的水沟里。
听闻消息的他,冲到地里去,把她抱在怀里,拉开了欺负她的二柱媳妇。
二柱见他扯开了他媳妇儿,不问是非对错,冲上来,对着他的就是一拳。
他所有的情绪,在这一刻得到爆发,他一拳一拳的锤着二柱,脑子里想着那人的一切。
他冷着脸,变成了一个只会挥拳头的机器。
任谁来劝都没有用。
小微冲上来,抱住他的腰:“敏实,够了,我没受伤,我没事。不要再打了,不要把事儿闹大,算我求求你。”
他松开了拳头。
楞在原地,好一会儿,他才回过神来,他……
又给小微添麻烦了。乡里乡亲,他这么不留情面,以后小微在这,怎么做人?
二柱拉着他媳妇儿就跑了。连句放狠的话都没说。
该是被打怕了。
他转过身,紧紧地抱住那个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。
她额头的湿发上,还沾着掉落水中的树叶,她看起来很狼狈,和女人打架的时候,被人抓了头发,原本整齐的头发散落在肩头。
他将树叶拈掉,从怀中掏出,她为他绣的,为他每日都洗净的手帕,轻轻地擦干她脸上的水,认真地帮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。
和人打架的时候,她没哭。
气极的时候,她也没哭。
这一刻,她哭得伤心极了。
“少爷,别擦了,小微总是干农活,晒太阳,一身的汗,您爱干净,别脏了您的手帕。”
这一刻,他忘却了所有的洁癖。
紧紧地抱住这个女人。
这个世界,总有一个人在不顾一切的爱你。
她在他的怀中,哭得不能自已。
卫承仰站在田边上,忍着巨怒,看着这一切。
当宋敏实握住宋小微的手,离开这是非之地时,一齐见到了他。
他曾幻想过无数次,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。
也想过无数次,他见了他之后的情绪反应。独独没有料到,在真正见到他的这一瞬间,他是那么的平静。
日日都在想着念着恨着的那人,就站在那儿,看着他拉着自己妻子的手。
他的内心竟然从未这般平静。
他释怀了。
“敏实。”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。
“你好。”
小微无措地望向他。
他对小微温柔一笑:“他是我的战友。”
这算是介绍了。
战友,不过,如此,罢了。
“你好,战友同志。”小微很客气。但是此时的样子,着实狼狈,她显得有些不自在。
“我带我内人去换身干净衣裳。有事回们家说吧。”他说完,牵着她,自顾自地往前走。
他不在乎邻里乡亲的目光,也不在乎身后的人,现在在想什么。
他只知道,以后,他不能,再对不起身旁的姑娘。
小微低声在他耳边耳语:“少爷,那位同志,叫什么名儿?我一会儿招呼他的时候,也好有个称呼。”
“他叫,卫承仰。卫子夫的卫,承蒙的承,仰望的仰。”他淡淡道。
说这句话的时候,左心房刺疼了一秒。
那是初遇时,他背着阳光,冲着他露着他的大白牙傻笑,对他做的自我介绍:你叫什么名字啊美男子,远远我就看到你了,早有心和你交朋友,阿,我光顾着自己一个人说话了,很高兴认识你,我是卫承仰。卫子夫的卫,承蒙的承,仰望的仰。连起来的就是,喂兄弟,承蒙你仰望我。
小微不识字,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她点点头:“卫兄弟?我就这么叫他可好?”
他扯了扯嘴角:“嗯。你喜欢,就都好。”
……
卫承仰对他没有好脸色。
却碍着他的脸色,不敢有任何动作。
只要他敢不客气,他就把他赶出门去。
小微去准备饭菜时,他冲到他面前,狠厉的看着他:“不是说好一辈子不娶妻的吗?”
他微微一笑:“战友同志,您不是也说好了吗?”
“是你先有婚约的。”
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可笑,他不想再多浪费口舌:“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,不要再多说一些无意义的事,我想我们之间,也不是可以谈天的人,同志,请您自便。”
“宋敏实!”
这时候,小微端着汤盆进来。
“卫兄弟,快坐。饭菜好了。”
卫承仰黑着脸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留着小微在原地,无措地望着他。
他温柔道:“我们吃饭吧。”
小微从不多过问他的事。
……
他们之间依旧,发乎于情,止乎于礼。从未有过分的亲密动作。
许多邻里都抱上了三孩,只有他们依旧,没有任何变化。
父母开始着急。
不断地给小微施加压力。
小微都把这些事默默地挡着,从不在他耳边烦扰他。
直到有一日,他发现了那个人写给他的信件。
这些年,他从未见过他的一封来信。
没有想到,这些信,全部都被父亲收了起来。
那是小微给父亲收拾书房的时候,见到了他的名字。
她说,她认识的字不多,但是他出门打仗的时候,终日在家等他的来信,久而久之,就会认他的名字了。
就这样,他顺着这个线索,找到了所有的信件。
原来这些年,他从未停止过联系他。
心情不好时,他会在信中,用极尽羞辱的言语骂他。有时候,又控制不住大诉衷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