骊山北麓,无为客栈某房间内。
“你在哪儿?”卫淇奥轻声问道。
我在一旁,漠然地看着唐棠举着我的手机和卫淇奥对话。
是,我现在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他。
“卫变态吗?素瓜豆去厕所了,手机在我这儿,要不等她出来之后,我再告诉她,让她给你回个电话?”唐棠的谎话说得十分自然。
“不用。”那边冷冷道。
唐棠松了口气。
接着那边又道:“把电话通着,我等她。”
唐棠像是吃了一个比人还大的馒头,噎在那儿动弹不得。
她求助的看向我。
我微微一笑,点了点头,在一旁拿出纸笔,上面写着:“等几分钟把手机给我。”
“成,那你等等吧。”唐棠舒了口气。
我深吸了好几口气,才把电话接过。
这期间,卫淇奥还真就不和唐棠多说一句废话。
空间静谧的令人有些心慌。
“是我。”我接过电话道。
“你在哪儿?”
“穹庐底下,苍山脚边,世界某处尘埃的缝隙里。”
唐棠闻言,眨了眨眼,做了个吞咽的动作。
卫淇奥那边静默了半晌,我们都未说话,我们就这样举着手机,安静地听对方的呼吸声。
“要是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挂了,我还有事。”我的语气柔缓极了。或许是举着手机有点酸…所以我不想和他在这无聊的情境之下浪费时间。
明明说着最冷淡的话,做着最疏远的事,却不给对方察觉一丝怒意。
“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?”他语气冰冷道。
“我一向,不是这么和你说话吗?”我反问道。
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他轻轻叹了口气,似是在妥协?
“很快,我想出来走走。”
等到綦煌那边的资料过来,也就是我回去的时候了。
“需要我陪你吗?”他在说笑话?
我握紧双拳,深吸着气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陪?他的心上人呢?也可以弃之不顾?
转念一想,却又是我狭隘了。很长一段时间以来,这位卫先生,都是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,他那位金屋藏娇的少女,想来和我一样不知其情,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。
“不了,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忙,你本就忙不过来,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跑这一趟。”我淡淡拒绝。
“我不在乎。”
事到如今,他还能说出这么令人发笑的假话?也是了,如果没有亲眼见证那一幕,也许现在的我,会感动的掉眼泪呢…呵!
“我知道你很忙,不必为了我,拿工作开玩笑。我很快就会回去。”他是怎么在两个女人中间游刃有余,还能与此同时不废吹灰之力的和綦家斗!
“早点回。”
“嗯。”
……
挂了电话之后,我久久未缓过神来。
“哇,你真的表现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!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这个男人可是背叛了你啊!”唐棠对我的冷静处事佩服地五体投地。
“吃饭吧。”我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……万世 CEO办公室……
“卫总,机票已经买好了,您现在要出发去关中吗?”卫淇奥的秘书曾旭手中攥着机票和未签的文件,恭敬地站在卫淇奥跟前。
“不去了。”卫淇奥坐在办公椅上,有些疲惫地摘了眼镜,眯起眼,靠在椅背上。
“卫总看起来很疲倦,您已经连轴工作了一天一夜了,可以休息了。”曾旭提醒道。
“桑尼的并购案合同再给我看看,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,你可以下班了。”他并未搭理曾旭的劝告。
“卫总…冯小姐来了。”他弯着腰,低声道。
卫淇奥停了翻看文件的动作,抬首望向曾旭: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
“就在您打电话的时候。冯小姐在哭…”
卫淇奥有些懊恼的蹙起眉,疾步走向办公室外。
冯霜安静地玩着布娃娃,在给芭比娃娃穿衣服。
卫淇奥松了口气,眉心升起怒意,转头看向欺骗了他的曾旭。
曾旭动作极快,把CEO办公室的总电源关了。
手肘上架着卫淇奥的外套,一脸无辜的笑:“卫总,您也知道,我这是走投无路。您再不休息,张姐知道了,可得宰了我。”
这位刚来不久的秘书,显然非常了解卫淇奥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放在冯霜坐着的沙发旁的空白处,然后飞快地溜了,走之前还不忘道:“卫总,女人是得哄得!想停止冷战就得死皮赖脸,死缠烂打!您这样,十个老婆都不够跑得!”
卫淇奥的脸黑了十个度。
无视掉得罪了他的曾旭,他在冯霜跟前,单膝跪下,温柔地扶了扶她的头发,轻声问道:“什么时候来的?”
事已至此,他已然决定下班。
那纯欲至极的少女,瞪着无辜的双眼,气恼道:“刚刚哥哥没有理我!”
卫淇奥失笑,捏了捏她的脸颊:“哥哥在和嫂嫂打电话。”
“嫂嫂?”她放下布娃娃,满怀求知欲问道。
“嗯。”他低下头,耳根不自觉有些发烫。
“嫂嫂是干嘛的?”她认真问道。
“嫂嫂是哥哥的妻子,要和哥哥一起生小宝宝的人。”他极有耐心地解释道。
“不行,我是小宝宝,你不可以生小宝宝。”少女委屈极了,鼻尖一酸,开始哇哇大哭。
卫淇奥蹙眉,脸一冷:“不许哭。”
冯霜哪里会害怕他,哭得越发大声了。
“你只能有我一个小宝宝。不能有别的小宝宝!”
“好好好。”只要别哭就成,他不擅长哄孩子。向来如此。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得到卫淇奥的回应,冯霜尚还挂着泪的脸蛋立马露出笑意,低下头去,给了卫淇奥一个响亮的吻。
卫淇奥感觉疲惫散了些。牵住冯霜的手:“我们回家。”
…………
无为客栈。
清静无为。
客栈的老板,并不信教,还是根正苗红的党员。
她是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。
她举手投足,一颦一笑间都带着股令人心痒的风韵。街头巷尾的男人,无事可做时,无不来此讨杯茶,聊会天。
老板娘也是颇有趣的人,她并没有来者是客的观念。她只接待喜欢的人。
无论是住店的客人,还是来访的友人。
她喜欢便接收,不喜便让人滚蛋。
她对我倒是好的,虽然看着冷淡,但给我煮的茶,留的房,都是上好的。
她那通身的气质,一看就非池中物。
晚间唐棠早就睡了。
我坐在客栈一楼堂屋的长桌上,煮了壶茶,安静地听着房屋外的风声。
老板娘扭着腰肢,叼着根烟,坐到我身旁。
她拿出跟烟递给我:“来根不?”
我鬼使神差的接过。
她划开火柴,给我点起了烟。
我像烧木棍一样烧着那根可怜的香烟,逗得女老板咯吱笑。
“小姑娘,既是不会抽,又为何接了我的烟呢?”
“人生需要尝试。”这算是我的答案了。
也许是她刚刚抽烟的动作太过迷人,也许是心上的纠结太多,胡乱地只想找个答案……
什么都好,就是想接便接了。
她灭了指缝的烟,再次点燃了根:“要像这样,对着烟嘴吸一口,一会儿就燃了。”
有样学样,我学着她的样子,狠狠地吸了口。
紧接着是一阵剧烈咳嗽,口腔被一股浓烈的苦涩气体侵占地痛苦不堪。
这么苦,这么臭的味道,为什么会说是香烟呢?
“不要着急,要慢慢来。”她缓缓地呼出过肺的烟气,慵懒地撇了一眼我这香烟门外汉。
我再次尝试。
这一次,我缓缓地吸,缓缓地呼。某一瞬间,大脑一阵空白,那是一阵晕乎的空白,有些难过,却又带着一丝放纵的快乐,掺和在一起。
“有点感觉了吗?”
我寻着了道,有些了然的点头。
“第一次抽烟就学会过肺,倒也是个天生的烟枪。”
我没做声。
“我有个朋友,也和你一样,看着乖乖巧巧,文文静静,骨子里却带着股野劲儿。”
我动了心思和她闲聊:“老板娘是觉着我骨子里也有股野劲儿。”
她点点头:“诶!就是这么回事儿!你身上这股劲儿,我喜欢。”
我觉着有趣,今天亲眼看着老板娘把一位穿着不俗的中年男子用扫帚赶了出去。
那男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,有钱人多少都有些自以为是,也不知道他说了哪句话得罪了这位颇有个性的老板娘,她直接把男人赶了出去,横竖不给他住店。
见了她对别人的态度,她再这么温和的对我,便觉者有些受宠若惊了。
“您怎么会与唐锋先生结为好友?”我好奇问道。
“他来我这住过店。”她漫不经心答道。
“我能再找您讨一根吗?”
她很意外,豪爽的把烟扔到我桌前:“你尽管抽。我会记账。”
我失笑,有些无奈的柔声应着:“得嘞。”
“你这丫头片子,年纪轻轻,却有种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沉重感。这是出了啥事来我这儿躲着?”
“小事,过于愚蠢,识人不明。”
她笑了:“哟,这是被男人骗了呀!”
我一窘,有些不自在。
“这女人啊,不被男人骗几次,是长不出脑子的!你还算好了,知道自我反省,有些女人啊,越骗越无脑。”
许是不认识她,没生防备,我吸了口烟,眼神迷离:“人为什么会动心呢?”
“因为有所求。”
“所以您就清净无为了?”
“倒也不是。我最爱的男人,他最喜欢文景之治时期,所以我才起了这么个名字。”
西汉早期执政者推崇黄老之学,主张无为而治,有了他们修生养息的经济政策做铺垫,方才有后来汉武大帝的雄伟大业。
真巧,我最爱秦汉史。或者准确的说,我最喜欢秦统一六国至西汉昭帝这一时期的历史。而这之中,我最喜欢的,也是文景帝时期。
“您好像并未结婚。”
“是啊,我爱上的男人,他早就有深爱的妻子了,而且前些年,他死了。”面对生死,她颇淡然。
“不好意思…”我本无意勾起她伤心的往事。
“没什么不好意思。死了不就死了。下辈子再遇着他就好了。”她坦然一笑。
“值得吗?”为了一个有妇之夫。
“值不值得,问心而已。我只知道,我心里只有他一个,除了他,我也没法爱上谁。既然没有心爱的,那就谁都不要。”
“看着他和另外一个女人,不难受吗?”我深深地吸了口烟。
“难受,又不难受。他本就属于那个女人,我不过是后来者,喜欢他,是我自己的事,难受也得担着。谁让我撇掉全世界的男人看上了他。”
“若是原本是应该属于你的呢?”我眼神一戾。
“那就抢回来。”
这句话,不知怎的,让我身子一顿。
“不嫌脏吗?”我说话的声儿轻极了。
“脏?就算他是核裂变反应堆我也要扑进去。谁让我非他不可?”她全然不在乎。
“若是他不爱你,爱着那个女人呢?”我的声儿有些颤抖。
“那就算了。”她刚刚的狠劲儿不复存在。
“为什么?”我不解问道。
“我知道爱而不得有多痛苦,不想他和我一样痛苦,因为舍不得他受罪。”
“凭什么?凭什么伤人的那一个可以这么快活?”我怒了,语气有些止不住的激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