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静的犹如一潭死水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thanatos身上。
他懒懒地抬手抵了抵眼镜。
我侧目与之相视。
每一个人,都在等他的回应。
他轻轻倚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扣,扫视四周,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。
“鄙人惧内,我的一切事宜,全凭宋总做主。”
这轻轻浅浅的一句话,所有目光的焦点,齐刷刷地朝向了我。
惧内?这只骚狐狸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!
他何曾惧过内?
谁是他内人……
刚才得罪我的那位董事吓得直冒汗,虚虚的擦起了额间的冷汗。
瞒着众目睽睽,我在桌子底下拧住卫狐狸的狐狸腿,面上一脸沉静。
他一滞。
这不是逼着我,在他和綦家之间做个选择吗?
我一旦开口,万世的管理权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卫狐狸头上。
众人开始苦口婆心的劝我。
“小宋总,让万世度过难关才是当务之急,您就开开金口请thanatos出山吧!”
“是啊小宋总!万世是大家一生的心血,您就救救万世吧……”
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,我这个“黄毛丫头”就成了“救世主”?
周叔叔清了清嗓子,对我道:“星雨啊…”
未待周继康说话,綦新巍便道:“ 星雨。”
这久违的发言,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。
綦新巍,要表态了吗?
我一愣。
“说句话吧……”他沉声道。
接着,又说:“有thanatos坐镇,我相信万世会更好。”
这是要主动让权?
他甘心吗?这么些年,綦新巍独揽万世大权,将一切事物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。
就因此事,把权就这么轻易拱手相让?还是让给一向“不对付”的卫家。
他真的愿意?
“綦先生都这么说了,我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比较好。我卫家长居北欧,无心万世之事,万世的体量,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垮掉。”他推了推眼镜,捧起茶杯,轻嘬了一口。
此言一出,满座哗然。
这么名目张胆的不给綦新巍面子!
议论声四起。
“看来綦家和卫家不和的传闻是真的!小卫总一点不给綦总面子。”
“可不是嘛…这thanatos可比卫总气性大多了!当年卫总在的时候,也没他这么狂啊!”
“就是…一点脸都不给綦家留。”
这些人说人闲话都不知道背着点说吗?
不知道今日留一物,日后好相见吗?
再怎么说,綦家也是万世最大的股东,哪那么轻易可以扳倒?
看得出来,天下苦綦家久矣。
谁都想他们倒台。
本着只要换了綦家掌事,谁都可以的原则。他们一个一个都铆足了力,欲一举拉綦家下马。
这事儿可不好做。
马到成功即江山易主,万事大吉。
稍有偏差,这帮人,一个都跑不了!若是綦新巍动了心思把这帮老臣一一换掉……
那么此刻这些扎牙舞抓七嘴八舌的,绝对不得善终。
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,我越发觉着蹊跷。
这帮老臣何时这么团结过?
他们可都是在万世呆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,审时度势明哲保身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明白,能让他们集体得罪綦新巍……
的确,这些年綦家做主,多少都牵扯到了他们的利益,他们对綦家不满实属正常。可再怎么说,綦家也是万世的一把手,权力渗透到了万世的每一个角落……
就算不满,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得罪綦家。
这次的危机的确不小,对万世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山海,可绝未到需要开“遵义会议(我党生死攸关的转折会议)”的地步。
一定是有什么强有力的推手。
那个推手是谁?为什么这么做?
把綦家推下去对他有什么好处?
我看了眼周继康,又将目光移至季开伟,最后又打量了一番高深莫测的唐锋。
是他?是他?还是他?
他们每个人都有可能。
难道……
唐锋?
他这些年所表现出来的避世态度难道只是为了此刻的迎头痛击?
不能这么武断!如果唐锋有心夺权,绝不可能等到现在,他现在夺权极不明智,就算被推举上去,他也无法掌控核心。
綦家的根基太深,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掉。
唐家在万世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单薄了,干不过綦家!这要是真的威胁到了綦新巍的利益,綦新巍又岂会善罢甘休?再说,唐家和卫家一样,空有股权之名,实质早就架空了。这样的唐锋,如何和綦新巍斗?
周继康?
他这些年一心扑在周奶奶的周家秀坊里,完成奶奶将苏绣发扬光大的愿望,也是无心万世事宜的。
周叔叔虽始终身居一线,但从不碰万世的核心,简单的来说,他就是个办事的。
有实权,却一直在周边,始终未真正掌握核心。
季开伟?
他倒是有野心。也有动机!做了这么多年綦家的狗,想要挣脱狗绳也未尝不可。
就凭他?他就算有一万个想做老大的念头,綦新巍也绝不会给他留一丝机会。
季家已经和綦家深度捆绑,名义上是俩家,实质上本就是一家,綦家倒台,第一个死的就是他,他就算有心做这事儿,也没办法做,这可是送自己死的事儿……
再说,他这些年当狗腿得罪了多少人。就他那人人喊打的人品,绝无能力让万世这帮鬼精的老臣如此团结的造反。
我看向楚天明……
天明哥是宋家的人。
难道他想要……
不。不会的。如果他真的想要我这15%的股份,这么些年,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我取而代之。
然而,他都没有。
其实我早有打算,等我成功留校任教之后,我就写好股权转让书,把宋家这15%股给他。
大学的工资足够我度日,我无心争斗,留给他,也算是感谢这些年他为我们宋家任劳任怨的一点心意。
心里一个念头升起,我望向身侧之人……
不会的…我在想什么!
我微微晃了晃脑袋,回过神。
楚天明见状,认真对我道:“星雨,你好好想想,这是宋叔叔一生都为之奋斗的万世……”
我眼一闭,心一狠,握住身侧之人的手:“既是股东协商,那我就说出我的意见。若是thanatos能够一改万世颓势,让他出山有何不可?”
他扣住我的手,微微一笑。
言罢,众人将目光再次集聚至卫淇奥身上。
“不用看我,我惧内,宋总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楚天明松了口气。
周叔叔也松了口气。
季开伟愣住,脸色难看极了。
綦新巍面色阴晦难言,微微勾唇,率先鼓起了掌。
之后,掌声四起。
待一切尘埃落定后,楚天明道:“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,董事会还得继续召开,投票选出新的CEO!”
…………
回过神来还是觉得很魔幻。
一个陪我去参加会议的人,莫名其妙成了万世新任CEO。
短短一天。
万世卫家接班人卫淇奥就是北欧股神thanatos的新闻传遍大街小巷,他那如同阿多尼斯的神颜,也在一夜之间潜入每个怀春少女闺房的粉色墙壁上。
不过半月,万世的口碑坠至海底,又瞬间升至万里高空。
卫淇奥忙碌起来。
为了挽救万世的企业形象,他本人亲自召开记者会宣布自己即将继任CEO的消息。
接下来就是系列的操刀改革。
屋子又静了下来。
我又成了那个“读死书”的宋星雨,两耳不闻窗外事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不愿再招惹外边的纷争。
因为他对我说:“小雨,耐心等一段时间。等这事儿过去,我们就回北欧完婚。”
…………
林妙音疯了。
知道丈夫出轨之后,她整夜整夜睡不着,守着漆黑的窗,睁眼到天明。
等到医院去看她的时候。
她已经认不出我了。
看护她的护士都不敢靠她太近,据说,只要是女孩,她都会哭喊着大骂狐狸精。
看来,綦新巍这些年在外边的事,她是一点都不知道。
我走上前去,她突然跪下求我:“求求你,不要抢我丈夫好不好!求求你……”
就这一瞬间,她猛地起身,薅住我的肩,用力摇晃:“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丈夫!我把我丈夫还给我!还给我!狐狸精!你这个狐狸精!你为什么要勾引他?为什么?”
鼻涕口水泪水齐飞,那个端庄典雅的綦夫人就在短短的半月,彻底变了模样。
那场景,只要是个女人,都会心碎成渣。
一场风波,綦家一口气送了三人进医院。
……
再次见到綦爷爷,他已是满头白发。
綦家接二连三的灾祸,让这个矍铄的老者一夜垂暮。
“綦爷爷…”我竟不自觉带了丝哭腔。
“星雨来啦。”他挤出一丝笑,用尽全身的力气,努力地尝试坐起来。
我疾步上前搀扶着他,不使他失重摔了去。
扶着他靠好后,我低着头坐在他身边,一言不发。
他颤巍着手,抚了抚我的头,长舒了口气:“爷爷还以为,你不会再理爷爷了呢。”
我奋力摇头,眼眶酸涩到了极限,一滴泪打在了病床洁白的床单上。
他笑了。
很真挚。
我不解的望着他。
他扶着我的头,叹了口气,道:“我老了。也累了。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。”
“这人啊。不服老是不行的…以前总是希望大限的日子,能晚些是一些。现在却感觉,好像也没有什么了。”
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,自责欲死。
他对前事只字不提,可越是如此,我越是难过。
他的目光看向原处,似在回忆些什么,笑得极温暖。
可不知为何,他越是这么笑,我便越是心疼,越是痛苦。
那是一种令人害怕的从容。
爷爷临终前,也曾这样笑过……
我害怕……
“星雨。”
“爷爷我在呢……”
“陪爷爷北上一趟吧,好吗?我想见见我的那帮老伙计。”
“可是……您的身体……”
“我想去,去看看,就一眼。我想他们了,很想。”他甚至带着祈求。
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。
他想去看葬着葬烈士遗骸的地方。
越是接近那个日子,就越是怀念记忆里最深刻的那段时光。
对于綦爷爷来说,那场战争,是刻进他骨子里,比他生命还重的全部。
“孩子,陪爷爷任性一回。去看看吧。”
“好!我陪您…”
裹尸马革英雄事,纵死终令汗竹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