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府祠堂，这里是府内最神秘最神圣的地方，里面摆了很多牌位。自前汉大将军卫青起，一直至今。

　　由于里面比较阴暗，所以点了很多长明灯。灯光摇曳之下，更显得阴冷瘆人。

　　“大兄！”卫固推开门走入，见卫觊跪坐在中央的一个蒲团上闭目沉思。

　　见卫觊没有回应，他无奈只得走上前：“大兄，听卫和说你在这里，可我记得今日并非祭日！”

　　此时，卫觊这才缓缓开口：“我在向历代先祖忏悔！”

　　“忏悔？”卫固轻笑一声，“大兄最近蒙天子信赖，官运亨通，好像没有什么对不起祖先的事吧！”

　　说到这，他又面露讥讽：“如今就连瑗儿也入了宫，卫氏再次与汉室联姻，大兄这是要告慰列祖列宗？”

　　卫觊睁开眼，抬头看着卫固，语气平淡的问道：“那以你的意思，我应该怎么做？”

　　卫固无所谓的笑了笑：“大兄想怎么做，我自是无法干涉，不过我想怎么做大兄也不要多做过问！”

　　“哦？”卫觊双眉一挑，似笑非笑的问道：“这么说，你是要另立家门了？”

　　不待卫固有所反应，他突然起身厉声喝道：“仲坚，你当真以为你私下做的那些事情，就真的无人知晓？”

　　卫固脸色骤变，强笑道：“大兄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我有些不太明白！”

　　“哼！”卫觊恨铁不成的冷笑，“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。你与胡才、范先屡次在香月轩密会，还需要我详说吗？”

　　卫固闻听，当即是惊的双眼圆瞪，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。

　　随后他身体微颤，抬手指着卫觊，心中的惊恐转为愤怒：“你……你在监视我？”

　　卫觊面露不屑：“还需要我监视？你与他们密谋之事自认为万无一失，可却早就泄露了。此事不但我知晓，身居皇宫内的天子也早已知道！”

　　“这怎么可能……”话刚说出口，卫固就觉得失言，连忙闭口不言。

　　卫觊微微摇头，叹口气问道：“你可知校事府？”

　　卫固木然的点点头。

　　“既然知道，那你可知校事府是做什么的？”

　　见卫固茫然的摇摇头，卫觊却是怒道：“什么都不知，你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！欲把卫氏一族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！”

　　他觉得自己情绪过于激动，轻吁一口气：“既然校事府不知，那你应该知道绣衣使者吧，孝武帝建绣衣使者监视百官，监察天下。

　　而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的那些事情，早就被校事府的耳目探的一清二楚！”

　　卫固张了张嘴，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，他已经相信了卫觊所说。只是他不明白天子既然知晓，可为何迟迟没有行动。

　　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，卫觊冷笑道：“天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，那是因为时机未到。如今西凉军兵临城下，天子这才做了决断！”

　　“决断？”卫固心一抖，“大兄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卫觊微微摇头，心中失望至极：“天子突然下旨诏媛儿入宫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其中深意？”

　　话音刚落，卫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不多时，他又面色冷然，傲然的昂起头：“那大兄……打算怎么做？难道要拿我的首级去向天子请功？”

　　卫觊冷冷盯了片刻，随后望向祠堂外，神情变得落寞：“为了卫氏一族，也只有委屈你了！我卫氏自大将军卫青公起，世代忠烈的清誉，不能毁在你的手上！“

　　说完之后，他就像虚脱了一般，缓缓转身走出祠堂，只留下了卫固孤独的站在祠堂内。

　　卫固双眼无神，望着前方不知多少个祖宗牌位，突然间仰头大笑了起来，只是笑声之中充满了凄凉和不甘。

　　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卫觊会说在向祖先忏悔。卫氏传承数百年，没想到却出了他这么一个反骨仔。

　　他心中涌起了一股悔恨之意，只不过却不是反悔自己反骨，而是恨自己没有早点行动，竟然蹉跎至此。

　　片刻后，他声嘶力竭的怒吼起来。

　　他也不是不想反抗，而是他反抗不了。既然卫觊今日已经坦白一切，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。

　　忽然，卫固变得异常平静，整了整衣冠，对着祖宗牌位郑重三拜。

　　起身时，他眼中已是一片决然：“既然如此，大兄不妨告诉小皇帝……”

　　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，“我卫固宁可站着死，也不会向他屈服一步！”

　　剑光闪过，他提剑抹过脖子。鲜血喷溅在最近的牌位上，正好是“汉大将军卫青“五个鎏金大字。

　　走出祠堂的卫觊，听到里面传出卫固倒地的“咚”声时，痛苦的微闭上眼睛，留下了一行清泪。

　　他心里清楚，卫固的谋逆之罪已经泄露，罪无可赦之下唯有自戕，以此保全卫氏一族。

　　“抬着他的尸体去禀告校事府，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，“就说卫固突发恶疾，暴毙身亡。”

　　“是，老爷！”卫和神色黯然，随后领着一众卫氏私兵进入祠堂。

　　………

　　西市西南角，“友来聚”逆旅，二楼的一间上房，胡大推门进入。

　　胡才正小心翼翼的用绢帛擦拭着佩刀，闻听动静后便收刀入鞘。

　　“怎么样？事情都办妥了？”

　　“办妥了，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转移至西门附近的范氏别院，现在只等将军过去了！”

　　胡才满意的点点头：“那好吧，咱们这就过去！”

　　说罢，他抬脚走出房门，来到了一楼大堂。

　　早已等待的掌柜迎上前，谄媚的行礼，面露不舍：“将军……”

　　话还未说完，胡才面露凶光，转头狠狠瞪着掌柜，左手更是握住了刀柄。

　　掌柜吓得后退几步，差点一个不慎跌倒在地。

　　后面跟来的胡大见状，上前低声问道：“将军，要不要除掉他……”

　　胡才盯了半晌，这才稍微缓和脸色，摆了摆手问道：“你怎知咱是将军？”

　　掌柜的哆哆嗦嗦，声音都有些发颤：“不……不知道，只是觉得您身上有杀气，像是一位将军……”

　　“杀气？”胡才咧嘴笑了笑，然后松开右手又摁住胡大拔刀的动作，“掌柜的可真会开玩笑，咱就是一行商。

　　如今天下不太平，要是不带把刀，早就被山贼们吃的骨头都不剩了！”

　　“是，是，客官说的是，咱就是胡说而已！”掌柜小心的赔笑。

　　胡才冷哼着斥道：“最好如此！”

　　顿了顿，他缓了一下语气，忽然咧嘴笑道：“不过，这几日确实多亏掌柜的照顾，这五金是对掌柜的厚赏！”

　　说着，他从怀中掏出五金扔了过去。

　　掌柜的顺手一接，连忙放在嘴里咬了几下才揣进怀里，欢喜异常的又是鞠躬又是感谢。

　　胡才乐的开怀大笑，随后转身走出了逆旅。胡大跟上不甘的问道：“将军，为何不除掉他？万一他泄露了消息？”

　　胡才冷冷瞥了一眼胡大，满脸的倨傲之色：“若是除了他，定会惊动那些巡逻的执金吾士卒。况且，那人十分贪财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！”

　　说罢，他不屑的撇撇嘴，抬脚就要离去。可走至街中一岔路口，他又停了下来。

　　思虑半晌，他吩咐道：“你先去城西，咱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！”

　　胡大微怔，很快便明白了过来，劝道：“将军，此时去见他，是不是有些危险？”

　　“无妨！”胡才嘿嘿一笑，“咱手里有他的把柄，若是他肯助咱，定是万无一失了！”

　　他不待胡大回应，领了两名亲卫低着头，避开了巡逻的士卒向东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