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徽州会馆的交锋
扬州城内,繁华热闹依旧,城中的徽州会馆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静谧。
林如海一袭官服,身姿端正地坐在主位上,静静地端着茶盏,优雅地轻抿一口。
他的目光在眼前一众盐商身上缓缓扫过。
那些盐商们或正襟危坐,或微微低头,在他的目光下,竟都有些不自在。
这短暂的冷场,盐商们却都不觉得意外。
自林如海上任以来,一连几个月都难见其踪影,内外对他的议论从未间断。
今日,他突然把大家召集到这徽州会馆,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,这必然是要“新官上任三把火”了。
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,所以都谨慎地选择了沉默,等待着林如海率先开口。
然而,徐鹏举却偏不信这个邪。
他堂堂中山王后裔,要是不出头,出去,旁人还以为他徐鹏举怕了林如海呢。
为了不让林如海先声夺人,他决定率先打破这略显压抑的沉默。
对着林如海拱手一礼,脸上带着看似热情的笑容,开口道:“林大人,您瞧瞧,您这上任都几个月有余了,一直都没和我们亲近亲近。大家伙儿平日里都念叨着,想跟您多走动走动呢。今儿您突然把我等都聚在这徽州会馆,可是有要事相商?”
林如海依旧稳稳地端着手中的茶盏,姿势纹丝未动,只是淡淡地从鼻腔里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低沉而平静。
随后,他不紧不慢地开口:“今日我确实是有事想与诸位相商。不过呢,我又不想率先提及此事。烦请诸位之中,哪位先来猜猜看,我究竟想说的是什么事?”
台下的一众盐商此刻心思各异,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,各怀鬼胎。
徐鹏举听了这话,心中忍不住冷哼一声,你林如海在这儿装什么糊涂?还能有什么事,不就是为了银子嘛!你要是懂事,我们随便给你些银子打发打发也就罢了。
可你要是不知好歹,在这扬州城,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!
他微微眯起眼睛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恭敬的模样,只是嘴角微微下垂,泄露了他心中的不满。
这么想着,徐鹏举用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位总商,眼神中满是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那总商感受到徐鹏举的目光,心中暗自叫苦不迭,无奈之下,只能迎着这股压力,硬着头皮站了出来。
他满脸堆笑,向着林如海恭敬地拱手行礼道:“大人,您一心为国,日夜操劳,这等胸怀和担当,在下实在是钦佩不已。我等不过是些在讨生活的商贾,目光短浅,又如何能猜到大人心中所想呢?还望大人明示。”
林如海听闻此言,不禁轻笑一声,那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温度:“不知道?可我瞧着你们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啊。”
话音刚落,他微微侧头,给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。
随从心领神会,赶忙抱来几本厚厚的账册,“啪”的一声,重重地拍在桌上,撞击桌面发出的声响显得格外突兀,惊得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。
林如海眼神如炬,冷冷地扫视着众人,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的账册:“这是近几年来的账本,各位当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?是真的毫不知情,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?你们睁眼瞧瞧,这盐务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!”
他的声音逐渐提高,带着几分质问,在会馆内回荡。
林如海话音刚落,会馆里瞬间炸开了锅。盐商们七嘴八舌,争着为自己辩解。
“林大人!这可不能冤枉我们!我们一向规规矩矩做生意,哪敢有半点越界?”
“可不是嘛!这两年生意越来越难做,我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啊!”
“就是!那些私盐贩子在市面上横行无忌,把好好的市场搅得乌烟瘴气。大人您可得管管,不然我们这些正经商户根本没法活了!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吵得不可开交,都急着把自己摘干净。
林如海锐利目光扫过众人时,重重的一拍桌子:“污蔑?生意难做?私盐猖獗?陛下前年刚增发数万盐引,可两淮盐价竟贵了许多,诸位作何解释?私盐泛滥不假,是谁在推波助澜,真当查不出来?巧得很,我有位同僚刚逮住几个私盐贩子,正审得热闹。要不要请他们过来,当着各位的面对质?”
他顿了顿,语气忽转温和,“不过,若有人愿意知错能改,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。”
徐鹏举闻言,与魏良辅迅速交换了个眼神。
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:果然是虚张声势!不过是想在盐税上敲一笔罢了!
徐鹏举整了整衣襟,率先打破僵局,带着几分试探的笑意开口:“既然大人愿意给机会,那不妨直说,怎样才算知错能改?”
林如海缓缓站起身来,沉声道:“去年你们只交了八十多万两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加冰冷,“今年,至少再加二十万两。”
这话一出口,会馆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。
二十万两白银,说少不少,说多不多。
在场这些盐商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,随便一家每年的盈利都远超这个数,倒也拿得出来。
但真要让他们把辛苦赚来的银子往外掏,谁又舍得?
林如海冷哼一声,不再言语,径直往后堂走去。
一众盐商面面相觑,一时间不知所措。
唯有魏良辅的目光紧紧锁住后堂,当看到那个为林如海掀开帘子的人时,他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一瞬间,冷汗如豆般从他的额头冒出。
可他还是死死咬住牙关,努力调整呼吸。
徐鹏举不经意间瞥见魏良辅这副异样的模样,不禁微微一怔,忍不住侧过头多看了他几眼。
贾雨村从后堂走出,扫了眼众人道:“各位总商,今日就先请回吧。如今事情已然如此,大家不妨回去好好盘算盘算,究竟要如何筹措,把那二十万两银子给补上。”
他走到徐鹏举跟前,压低声音:“徐员外,还得劳烦您先领着诸位回去。”
终究是没忍住递了个眼神,徐鹏举心领神会,招呼着众人离去,会馆里很快空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