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朱衡、高拱、杨继盛三人宣旨加官,派遣差事,实在没什么好说的。
而除了高拱知晓根底,却又有些意外于太子在皇帝面前的宠信。
朱衡和杨继盛两人,倒是更多了些疑惑和迷茫。
文华殿正殿。
宣旨完毕的朱载壡,将三份圣旨送到了三人手上。
“诸位都是我大明肱骨,如今国事艰难,还要仰仗三位鼎力,为我父皇解忧。”
此间三人,以朱衡最是年长。
年纪大,自然也更为稳重。
朱衡手掌紧紧的握着圣旨,感受着顷刻间成为封疆大吏的滋味,低声开口:“不知臣南下巡抚浙江、福建两省,皇上有何叮嘱?”
朱载壡看向对方,一字一句道:“巡抚两省,提督海道,厉行海禁,片板不得入海!”
如今既然要在莱州试行开海,那就要将浙江、福建两省按死在陆地上。
朱衡神色顿时一凝,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,让他只觉得两肩沉重无比。
朱载壡注视着对方,面上浮出一抹笑意:“本宫听闻巡抚当年在徽州府做官,以知县之职,却能不惧吏部王尚书之威,更让对方抓不住错漏,此般刚强不屈,当真是叫本宫敬佩不已。”
殿内的高拱、杨继盛两人,同时侧目看向一朝成为封疆大吏的朱衡。
皇太子这话,明着是在夸赞朱衡,可实际上却是在反问对方。
当年他当知县都能直面吏部尚书。
如今成了两省巡抚,可还有胆量得罪两省官绅豪强,让两省片板不入海。
朱衡猛然抬起头,看向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皇太子。
他心下一沉,躬身抱拳:“臣,虽无提刀驾马之力,却尚有三分虎胆!”
自己当年能不惧吏部尚书汪鋐。
如今巡抚两省,又何惧两省走私海贸之辈?
朱载壡面上大喜,当下便交底道:“我父皇已经传谕都督陆炳,锦衣卫经历沈炼会带人一路护卫巡抚南下两省,一切悉听吩咐。”
由他提及的沈炼,便是青史有名的那位。只不过,人家并非一开始就是锦衣卫的人,而是在河南当知县的时候,被陆炳看中才弄进了锦衣卫。
朱衡当即记下沈炼的名字,而心中也明白,自己这一趟南下巡抚两省,皇帝恐怕只能给自己这么多支持了。
余下的,都得要自己到了浙江、福建之后,靠自己打开局面了。
交代完朱衡南下的事情后,朱载壡便将目光投向高拱、杨继盛。
两人立马会意,齐齐躬身作揖。
“臣此番南下山东,请皇上、太子放心,事不成,绝不回!”
高拱是有名的秉性暴烈刚直。
而杨继盛则同样不畏艰难,也不怕权贵威胁。
两人虽然满口应下,可相较于浙江、福建的事情,朱载壡实际上更担心莱州府试行开海的事。
他当下凝神定气的说:“山东虽说离京不远,可消息往来总要花费时间。水师和开海卫所若想派上用场,还需时日。锦衣卫那头也没有再多的人手,不过总还是要为你们备上些人手防备宵小,等上路赴任,自会有人寻你们去。”
事情尚未敲定,他也没有挑明。
不过朱载壡却也打了要从成国公府那边弄些人手给高拱、杨继盛用的打算。
就算大明朝这帮勋贵不成器了,可家家户户都养着家兵、老卒。
东拼西凑,也能给高拱、杨继盛弄些人过去。
至于说从京营调动兵马。
实在是缺乏信任。
杨继盛没有太多反应,只是在心中琢磨着,此番领登莱兵备道又该如何将两府兵马握在手上,配合高拱做好开海的事情。
倒是高拱,面露犹豫,终是开口:“殿下,臣……”
朱载壡观其颜色,微微一笑:“登莱两府,但凡有疑,皆可拿下。这是本宫为高学士,向父皇求来的恩旨。”
两府官位最高的也不过是正四品的知府。
可登莱两府上面,还有山东三司官员呢。
朱载壡见着高拱的反应,也不再说话。
倒是杨继盛侧目扫了眼心有不足的高拱,而后率先抱拳,躬身弯腰。
“殿下恩威皆赐,臣等此番奉旨行事,必当竭尽全力,不负君上所托。”
听着杨继盛的话,高拱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躬身附和。
朱载壡面露笑容,站起身看向殿外。
“此番国事,便托付三位肱骨之身。”
“待来日功成,本宫自会奏请父皇,还在这文华殿内,为三位庆功设宴!”
朱衡走了。
高拱和杨继盛也走了。
五月的北京城,愈发的炎热起来,自开春落雨之后,便不见有半滴雨水下来。
皇帝否决了内阁和中枢推举的所有人选,选定朱衡三人赴任,消息也逐渐传开。
有关于皇太子在文华殿对三人宣旨的事情,自然也流露出去。
不过如同莱州府试行开海一样。
朝中官员,大多数心里都觉得,这是皇帝将太子推到台前,而实际上一切都是皇帝圣裁决断。
一直到五月初五。
因为旱情许久,皇帝下旨命贬官修身反省,更是亲自在皇城内坛祈祷天降甘露。
说来也是神奇。
皇帝在内坛祈祷上苍降下甘露后没多久。
当天过午之后,北京城上空竟然真的就开始落下朦朦细雨,天边乌云汇聚,遮蔽天日,使得雨水渐大。
所谓久旱逢甘露,早已即刻许久的京畿大地,那一道道开裂的口子不断的吸吮着雨水。
眼看着,雨水愈急,仿若是要连日降雨。
当晚。
一队急递,自通州方向进入北京城。
急递旗号山东,亮着紧急军情的标志,一路冲到了午门前。
阴云大雨中,急递兵浑身早已湿透,却不敢有半分拖延。
夜幕降下。
积攒了一整天,层层叠叠压在天空中的乌云,不断的翻涌着,好似是在积蓄着雷电的力量。
“急奏!”
“山东急奏!”
西苑的平静,被尖锐和不安的声音打破。
原本已经睡下的皇帝,不得不从床榻上爬起身。
而外面,消息已经传了进来。
“山东都司急奏,寇自海上乘舟而来,雷雨密布,不知其数,莱州浮山前所不敌,自千户官以下尽捐躯!”
“寇横渡胶州内湾,犯逢猛镇,掠杀无数,遍地尸骸。”
“又近胶州城,焚州仓,毁灵山卫兵备库,劫掠士绅大户,自沽河出胶州内湾,遁入外海。”
嘭的一声。
雷声大动,闪电霹雳。
夜空中,大雨密布,忽的一时间,满天电闪雷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