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霭如棉絮般塞满林间缝隙时,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正突突跳动。方才那记“流云斩”劈断的枯藤断口处,渗出的不是树液,而是暗红血珠——三日前在赤阳参矿脉见到的诡异景象,此刻在迷雾森林中重演。
“公子可是在找‘回魂露’?”雾中传来环佩轻响。他猛地旋身,剑锋指向声音来源,却见月光穿透雾帘,照亮一张半掩在乌木面具下的脸——右颊梨涡、左眼下方那颗朱砂痣,与青璇分毫不差,唯有额间烙印的暗影阁图腾,像道割裂记忆的疤。
“你是谁?”剑尖在空气中划出颤巍巍的弧。女子抬手抚过面具,乌木上雕刻的鲛人尾鳍竟渗出水珠,滴在腐叶上冒出白气:“公子七年前在镜湖钓起的断线风筝,可还记得?”
他瞳孔骤缩。那是青璇落水前一日,自己亲手为她扎的风筝,尾骨处刻着“璇”字。女子轻笑一声,抛来枚青铜钥匙,钥匙齿纹竟是条张口的鲛人鱼尾,与矿脉壁画中祭祀赤阳参的图腾完全一致:“试炼场深处的鲛人祭坛,第三根图腾柱下埋着回魂露,前提是……”
“前提是能活着穿过‘忘川雾’。”他接住钥匙,指腹触到齿纹间卡着的鳞片——泛着与青璇落水时相同的珍珠光泽。女子身影已隐入雾中,临别时抛下的纱巾飘落肩头,纱角绣着的缠枝莲纹里,竟用银线勾勒出赤阳参的根茎脉络。
雾霭突然浓如墨汁。他摸着腰间装着赤阳参残片的锦囊,残片此刻正发烫,隔着布料都能看见渗出的红光在雾中晕染成诡异的人脸。记忆突然闪回七年前镜湖——青璇沉入水底时,湖面泛起的正是这种红光,而她腕间戴着的鲛人泪手链,碎珠溅起的水花里,也藏着相同的人脸虚影。
“嗤啦”一声,左袖被什么东西划破。他挥剑砍去,却砍中棵流血的古树,树干上浮现出青璇的脸,张口欲言时突然裂成无数血珠,汇入雾中凝成条鲛人尾鳍形状的光带,指向祭坛方向。钥匙在掌心发烫,鲛鱼尾齿纹间的鳞片竟在蠕动,像要钻进他的皮肉。
祭坛石柱在雾中若隐若现。他踩着腐叶下的骸骨前行,听见水下传来幽幽歌声,歌词竟是青璇生前最爱哼的小调。第三根图腾柱下果然有个凹陷,钥匙插入的瞬间,整个祭坛开始震动,水面浮出无数具鲛人干尸,它们眼窝中嵌着的赤阳参残片,正与自己锦囊里的碎片共鸣。
“原来回魂露是用鲛人血和赤阳参炼的。”他拔出钥匙,石柱裂开露出玉瓶,瓶中液体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。歌声突然变得凄厉,干尸们的尾鳍拍击水面,溅起的水珠落在皮肤上竟灼出疤痕——那些水珠里漂着青璇的断发,每根发丝都缠着细小的血线。
“把回魂露给我!”暗影女子的声音从水底传来。他猛地回头,只见她面具下的脸正在剥落,露出底下青璇的容貌,唯有额间图腾变成了赤阳参的根茎。记忆碎片突然拼接——七年前镜湖下,青璇腕间的鲛人泪手链正是暗影阁信物,而她落水时喊出的“别碰赤阳参”,此刻在耳边炸响。
玉瓶从手中滑落。他想起矿脉壁画上的最后一幕:鲛人祭司将赤阳参插入心口,身体化作回魂露,而围观的暗影阁弟子们,额间都烙着相同的图腾。女子(或者说青璇)的手穿过他的胸膛,指尖触到锦囊里的赤阳参残片,残片突然爆发出红光,将两人包裹在记忆幻象中。
“哥,这赤阳参真能让爹娘复活吗?”幻象里的青璇戴着暗影阁面具,跪在鲛人祭坛前,祭司将参根插入她心口。他猛地惊醒,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青璇(女子)的胸口,那里没有心跳,只有赤阳参根茎在皮下蠕动。
“你不是青璇!”他挥剑砍向根茎,却被她抓住手腕,面具彻底脱落,露出张与青璇一模一样的脸,只是双眼变成了赤阳参的血色:“我是她的执念,是暗影阁用赤阳参炼的活祭容器。七年前你钓起的风筝,线尾系着的就是我的一缕残魂。”
祭坛突然坍塌,鲛人干尸们爬上岸,尾鳍拍碎玉瓶,回魂露洒在青璇身上,竟让她胸口的根茎瞬间枯萎。他趁机掏出矿脉捡到的鲛人骨笛,笛声响起时,干尸们眼中的赤阳参残片纷纷炸裂,而青璇的身体开始透明,额间图腾化作光点融入他的眉心。
“原来……暗影阁用赤阳参操控鲛人,再用活祭炼回魂露……”他接住透明的青璇,感觉眉心光点与赤阳参残片共鸣,脑海中涌入暗影阁密卷——赤阳参本是鲛人圣物,被祭司用命封印在矿脉,暗影阁破开封印时,参根寄生在第一个触碰者(青璇)体内。
“哥,快跑……”青璇的声音越来越轻,身体化作光点钻进他的锦囊,与赤阳参残片融为一体。祭坛水底涌出黑血,血中浮起无数张人脸,都是被炼成回魂露的活祭者。他吹响骨笛,笛声化作光网罩住黑血,却看见血中映出自己的脸——七年前在镜湖,正是自己碰落了青璇手中的赤阳参,才引发了这场悲剧。
雾霭散去时,他站在祭坛废墟中,锦囊里的赤阳参残片已变成透明的珠子,珠子里映着青璇的笑脸。眉心的光点突然飞出,化作枚钥匙,钥匙齿纹是条闭合的鲛人鱼尾,与之前那把不同的是,这把钥匙上刻着“封”字。
“原来真正的回魂露,是活祭者的执念所化。”他握紧珠子,想起青璇最后说的“快跑”,忽然明白暗影阁让自己找的不是回魂露,而是能彻底激活赤阳参的活祭容器。远处传来暗影阁弟子的脚步声,他们额间的图腾正在发烫,与自己眉心的封字钥匙共鸣。
他将珠子贴身藏好,骨笛横在唇边,笛声中夹杂着鲛人悲歌。追兵踏入祭坛范围的瞬间,地面突然涌出无数鲛人骨矛,矛尖都刻着“封”字——原来七年前青璇用命布下的封印,此刻被封字钥匙激活。他望着珠子里青璇的笑脸,想起她落水前抛来的断线风筝,线尾系着的,不仅是残魂,还有解开赤阳参之谜的最后线索。
密林深处,暗影阁阁主摘下人皮面具,露出与他七分相似的脸,手中把玩着枚刻着“解”字的钥匙,钥匙齿纹是条张口的鲛人鱼尾:“弟弟,这盘棋,该收网了。”他眉心的封字钥匙突然发烫,珠子里的青璇影像皱起眉头,珠子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——那是暗影阁启动解字钥匙,强行破封的征兆。
他握紧骨笛,笛声化作光刃劈开雾霭。七年前的镜湖、鲛人祭坛的活祭、赤阳参的真相,所有线索在此刻拼合:自己和阁主本是鲛人祭司后裔,父母为封印赤阳参而死,暗影阁收养两人,就是为了用“封解”双钥匙彻底释放参灵。而青璇,不过是棋盘上唤醒钥匙的棋子。
“青璇,别怕,”他抚摸着珠子,血珠顺着指缝渗入封字钥匙,“这次换我来做你的封印。”钥匙突然爆发出强光,与珠子共鸣成护罩,追兵的刀刃砍在护罩上纷纷崩裂,而他们额间的图腾开始反转,变成代表封印的“封”字。
阁主的笑声从林中传来,解字钥匙插入地面,祭坛废墟下的赤阳参根茎破土而出,缠绕着追兵们的身体,将他们转化为新的活祭。他吹响骨笛的最高音,鲛人干尸们的骸骨聚成盾牌,挡在护罩前,骨笛上的鲛人泪突然滑落,滴在封字钥匙上,竟让钥匙化作光剑。
“原来……鲛人泪才是封印的关键。”他挥剑斩向根茎,光剑过处,根茎纷纷枯萎,露出底下被封印的父母骸骨。青璇的影像从珠子里飞出,与父母骸骨共鸣,竟让整个祭坛恢复成七年前的模样,镜湖的水倒流而上,淹没赤阳参矿脉的入口。
阁主的解字钥匙被光剑斩断,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赤阳参根茎缠绕,眉心的解字化作光点融入封字钥匙。他接住坠落的阁主,发现他眼中没有疯狂,只有解脱:“弟弟,替我……照顾好青璇……”话未说完,身体化作光尘,融入镜湖之水。
镜湖水面平静如镜,映出他和青璇的倒影。珠子里的青璇影像渐渐实体化,她腕间重新戴上鲛人泪手链,只是手链上的珠子,变成了封字钥匙的形状。他伸出手,青璇握住他的指尖,两人的眉心同时闪过封字光芒,赤阳参矿脉的入口彻底被镜湖水封印。
“都结束了。”青璇的声音带着泪水。他望着镜湖,想起七年前的断线风筝,想起祭坛下的鲛人骸骨,忽然明白,故人诡影并非幻象,而是被赤阳参扭曲的执念,如今执念消散,留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彼此。
密林外传来鸟鸣,阳光穿透雾霭,照在两人相握的手上。封字钥匙化作光点融入青璇的鲛人泪手链,每颗珠子里都映着一个被解救的活祭者笑脸。他知道,暗影阁的阴谋虽已挫败,但赤阳参的传说仍在流传,或许某天,会有新的挑战者来到迷雾森林,寻找传说中的回魂露。
而他和青璇,将成为新的封印,守在镜湖之畔,守护这段用鲜血和执念换来的平静。手中的骨笛轻轻吹响,笛声中不再有悲歌,而是充满希望的旋律,传遍迷雾森林的每个角落,告诉所有生灵,赤阳参的秘密已被封存,故人的身影,终会在记忆中找到安息之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