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石室之谜
石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了三度。
陆寒后背抵着石壁,残玉在掌心烙出个红印子。
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,可脑子里那道剑鸣却越来越清晰,像有人用剑刃刮过青铜编钟,震得太阳穴突突跳。
那是藏在残玉里的东西在兴奋,在渴求。
秦昭的鬼火刀舔着幽绿的焰,将他的脸切成明暗两半:“小铁匠,你以为捡块破玉就能染指上古机缘?”
他指尖叩了叩刀柄,六个喽啰立刻散开,堵住石缝出口。
最左边那个络腮胡的刀疤蹭过石壁,带落片碎石,“叮”地砸在小虎脚边。
小虎猛地缩了下,眼泪还挂在睫毛上,手却死死攥住张云的衣角。
张云的剑穗终于不再抖了——他把剑攥得太紧,指节发白,剑穗上的银铃被掌心焐得温热。
苏璃的药囊在腰间晃了晃,她垂眸时,碎发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芒,只有指尖极轻地摩挲着囊口的青竹扣——那是她调配迷药时的习惯性动作。
“你引我们来的?”
陆寒开口,声音比他想象中稳。
残玉的烫意顺着经脉往上窜,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有团火在烧,那是杀戮的欲望在蠢动,可表层的理智却像块冰,压着那团火不让它冒头。
他想起三天前在雾林捡到的碎帛,上面的路线图确实画得太巧,巧得像是故意留给他的——原来从一开始,他们就踩在秦昭的棋盘上。
秦昭笑了,鬼火在刀身凝成个骷髅形状:“聪明。雾林里的妖狼是我放的,指引你们找碎帛的老樵夫是我扮的,连那道石缝里的藤条...”他舔了舔嘴唇。
“都是特意留的,就等你们把剑俑激活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剑俑胸口那道缝,红绸裹着的剑鞘上“昭”字泛着冷光。
“那柄剑,本就是我幽冥宗的东西。”
“放屁。”
张云突然吼了一嗓子,剑“嗡”地出鞘。
他剑尖指着秦昭,剑穗上的银铃终于响了。
“我玄天宗的地盘,什么时候轮到魔教撒野?”
络腮胡喽啰嗤笑一声,鬼头刀往地上一拄:“小崽子,你师父当年被我家执事砍断胳膊时,也这么嘴硬。”
张云的脸瞬间涨红,剑尖抖得厉害。
陆寒看见他手腕上有道新伤,是三天前替小虎挡妖狼时留下的——这小子最听不得别人辱及师门。
苏璃的手指在药囊上快速点了三下,是他们约好的“准备牵制”暗号。
小虎的指甲掐进张云手背,却没敢出声,只把脸埋在他后背。
“退下。”
秦昭漫不经心挥了挥手,络腮胡立刻闭了嘴。
他盯着陆寒掌心的残玉,鬼火突然暴涨三尺,将剑俑照得透亮。
“把残玉和剑交出来,我留你们全尸。”
陆寒的拇指抹过残玉上的剑纹。
那道纹路突然发烫,烫得他掌心渗出血珠。
脑子里的剑鸣变成了尖啸,像有把剑要从他天灵盖刺出来。
他想起萧无尘说过的话:“上古剑意有灵,若你控不住它...”
话音未落,剑俑突然发出“咔”的一声,胸口的裂缝又裂开寸许,红绸被震得飘起来,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剑身。
“动手。”
秦昭的刀率先劈来。
鬼火裹着刀罡,在青石板上犁出条焦黑的沟。
陆寒本能地侧滚,后背擦过石壁时撞得生疼,可残玉却在掌心疯狂震颤,像是在催促他拔剑——可他根本没带剑,直到苏璃的声音突然炸在耳边:“接住。”
一道寒光破空而来。
是张云的剑。
陆寒反手抄住剑柄,指尖刚触到剑格,残玉的烫意“轰”地窜进剑身。
锈迹斑斑的剑俑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,那柄裹着红绸的剑“咻”地飞出,竟“当”地钉在张云那柄剑的剑脊上——两把剑同时震颤,发出清越的和鸣。
“怎么回事?”
络腮胡喽啰的刀砍来,被苏璃撒出的药粉迎头撞上。
药粉遇风化作淡紫烟雾,喽啰立刻捂住喉咙咳嗽,刀“当啷”落地。
苏璃趁机拽着小虎往剑俑后面躲,药囊里的瓷瓶叮叮当当响成一片。
陆寒握着两把剑,能清晰感觉到它们在共鸣。
残玉的热、剑鸣的锐、还有心底翻涌的杀戮欲,此刻全顺着手臂往剑尖窜。
秦昭的刀再次劈来,他本能地举剑格挡——金属相撞的巨响震得夜明珠簌簌落灰,可秦昭的刀竟被弹得往上挑,在石壁上砍出个深槽。
“这不可能。”秦昭的瞳孔骤缩。
他这一刀用了七分力,寻常炼气期修士早被劈成两半,可眼前这铁匠学徒不仅接住了,还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他盯着陆寒手中的双剑,突然注意到红绸剑鞘上的“昭”字——那是幽冥宗初代宗主的名讳。
“你...你唤醒了‘昭光’?”
陆寒没回答。
他能听见“昭光”在说话,声音沙哑又古老:“杀。”残玉里的剑灵在附和:“杀。”
他的手指扣紧剑柄,指节发白。
表层的理智在尖叫:“不能失控。”里层的杀戮欲却在狂笑:“杀了他。杀了这些挡路的。”
张云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:“陆寒。左边。”
陆寒猛地转头,看见另一个喽啰举刀劈来。
他本能地挥剑,“昭光”带起的剑气直接将那喽啰的刀削成两截,余势不减地砍在他肩头——血花溅在青石板上,像开了朵妖异的花。
喽啰的惨叫声刺得陆寒耳膜生疼,他突然松开手,两把剑“当啷”落地。
“你没事吧?”
苏璃不知何时摸到他身边,递来颗青色药丸。
“这是宁神丹,含在嘴里。”
她的指尖冰凉,按在他手腕的脉搏上。
“心跳太快,你在压制剑意?”
陆寒接过药丸,苦味立刻在舌尖炸开。
他看着地上的血迹,喉咙发紧——那是他第一次杀人,可刚才的感觉...竟有些畅快。
他抬头看向秦昭,发现对方正盯着他,眼底闪过一丝忌惮,还有...兴奋?
“有点意思。”
秦昭抹了把刀身上的血,鬼火比刚才更盛了。
“难怪宗主说你是变数。”
他突然暴喝一声,刀身上的鬼火凝成实质,化作条幽绿的毒蛇。
“尝尝我幽冥宗的‘鬼火毒蟒’。”
毒蛇嘶嘶吐着信子,朝陆寒扑来。
苏璃猛地拽住他往旁边躲,可毒蛇的尾尖还是扫过她的手臂,在衣袖上烧出个焦洞。
张云的剑及时刺来,挑开毒蛇的脑袋,可那蛇身却化作烟雾,转眼又凝成原形。
“这是阴火,普通攻击没用。”
苏璃扯下药囊里的紫叶草,嚼碎了吐在掌心。
“小虎,拿火折子。”
小虎立刻从怀里摸出火折子,“咔”地擦出火星。
苏璃将紫叶草泥往火上一凑,腾起团金色火焰。
“去。”
金焰裹住鬼火毒蛇,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。
毒蛇嘶叫着挣扎,可金焰越烧越旺,转眼就将它烧成灰烬。
秦昭的脸色终于变了:“药王谷的‘焚阴火’?你...你是苏...!”
“闭嘴。”
苏璃的声音冷得像冰锥。
她的药囊在刚才的动作中散开,几页泛黄的纸飘落在地——是她父亲的笔记残页。
陆寒瞥见上面画着个熟悉的符文,和剑俑脚下的聚灵阵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秦昭突然笑了,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苏老鬼的女儿,难怪能认出聚灵阵。”
他的刀指向苏璃。
“你以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?他要是早点交出笔记...”
“住口。”苏璃的眼睛红了。
她抓起把药粉撒向秦昭,可对方早有防备,侧身躲过。
陆寒捡起地上的“昭光”,残玉的烫意已经没那么灼人了,脑子里的剑鸣也弱了些。
他盯着秦昭,突然发现剑俑的影子在晃动——不,是剑俑本身在动。
它原本断了的手臂正在生长,石屑簌簌落下,露出里面泛着寒光的金属。
“小心。”张云突然大喊。
陆寒转头,看见秦昭的刀已经劈到面前。
他本能地举剑,“昭光”与鬼头刀相撞,迸发的气浪将石室里的夜明珠震落两颗。
碎片飞溅中,陆寒余光瞥见剑俑脚下的青石板裂开条缝,露出块刻满古字的石碑——上面的纹路,和他残玉上的剑纹一模一样。
陆寒的瞳孔因那道石缝里的寒光骤然收缩。
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——石碑上的古字与残玉上的剑纹,竟像是同一块玉被劈开的两半。
秦昭的鬼火刀再次劈来的破空声在耳边炸响,他却突然侧步避开,鞋尖碾碎半块碎石,朝着石碑的方向急冲两步。
“陆寒。你去哪?”
张云的剑尖挑飞络腮胡的鬼头刀,转头时额角已渗出血珠。
他看见陆寒的背影像支离弦的箭,直朝着石室中央裂开的青石板而去,而秦昭的嘴角正勾起阴鸷的笑——那是猎人终于看清猎物自投罗网的笑。
“拦住他。”
秦昭暴喝,手中鬼火刀甩出三道幽绿刀罡。
最前面的喽啰立刻横刀拦路,刀身映出陆寒紧绷的下颌线。
陆寒右手攥紧残玉,热流顺着经脉窜上指尖,在触及喽啰刀面的刹那,残玉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。
喽啰的刀“咔嚓”断裂,碎片扎进他掌心,疼得他踉跄后退,却见陆寒已掠过他身侧,单膝跪在青石板前。
石碑上的古字在他掌心下泛起涟漪般的微光。
陆寒的手指刚触到“剑”形纹路,一股冰与火交织的力量便顺着皮肤钻进体内。
那力量先是像万把细剑刺进骨髓,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;下一刻又化作温泉漫过四肢百骸,连骨子里的疲惫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。
他听见脑海里同时响起两道声音:一道是残玉中剑灵的清越剑鸣,另一道更古老、更沉厚,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。
“是上古聚灵阵的核心。”
苏璃的惊呼混着药粉炸开的声响。
她正将最后一把迷药撒向左侧的喽啰,余光瞥见石碑上流转的符文——与父亲笔记里记载的“锁灵碑”简直一模一样。
“陆寒。快退开。那碑...”
话音未落,石室突然剧烈震动。
悬挂的夜明珠接二连三坠落,在青石板上摔成星芒状的碎片。
陆寒被震得向后仰倒,却见石碑上的符文如活物般游走到石壁上,原本刻着剑俑的石壁“轰”地裂开,露出后面两扇青铜门。
门楣上的兽首突然睁开眼睛,射出两道红光,精准地锁在陆寒心口。
“糟了。”
秦昭的鬼火刀“当”地砸在地上。
他盯着那两扇缓缓闭合的青铜门,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——这根本不是他计划中的机关。
三天前他在雾林布下的局,本是要引着陆寒激活剑俑取出“昭光”,再趁机夺玉杀人,可现在...他望着陆寒掌心与石碑共鸣的残玉,突然想起宗主交代的话:“那小子身上有上古剑意,若他触到锁灵碑...”
“都别愣着。”
秦昭反手抽出腰间短刃,朝着最近的喽啰后背就是一刀。
“去把门撞开。”
喽啰吃痛,捂着伤口撞向青铜门,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得撞在石壁上,吐了口黑血。
另一侧的张云挥剑劈向屏障,剑尖刚触及就迸出火星,震得他虎口渗血:“这是...禁制。”
苏璃拽着吓呆的小虎躲到剑俑后面。
剑俑的金属手臂已完全生长完毕,此刻正随着石室震动缓缓抬起,石屑“簌簌”落在她发间。
她望着陆寒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影,发现他的瞳孔里泛着与石碑相同的青光——那是被上古力量浸染的征兆。
“陆寒。”
她扯着嗓子喊,药囊里最后一颗宁神丹被她捏得粉碎。
“你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
陆寒能听见。
苏璃的声音像根细针,刺破了他脑海里翻涌的剑意。
他低头看向掌心,残玉与石碑的纹路正通过某种看不见的线连接着,力量仍在往他体内涌,却不再失控。
他想起萧无尘说过:“上古剑意择主而栖,若你能与它同频...”
或许此刻,就是同频的契机?
“给我开。”秦昭的鬼火刀突然裹着黑雾劈向陆寒。
陆寒本能地抬臂格挡,残玉的青光与鬼火相撞,炸出刺目白光。
等众人再睁眼时,青铜门已完全闭合,原本的入口处只剩光滑的石壁——他们被彻底困在了石室里。
黑暗来得毫无预兆。
最后一盏夜明珠“啪”地碎裂,幽绿的鬼火、石碑的青光、剑俑的冷光同时熄灭。
陆寒听见苏璃倒抽冷气的声音,张云安抚小虎的低语,还有秦昭压抑的咒骂。
他的指尖仍能触到石碑残留的温度,残玉在掌心微微发烫,像颗将熄未熄的星子。
黑暗中,有什么东西在石缝里爬动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。
那声音像是鳞片摩擦石壁,又像是金属齿轮转动——是剑俑?
还是更古老的存在?
陆寒握紧残玉,能感觉到里面的剑灵在轻轻震颤,像是在发出警告。
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,秦昭的手指正缓缓摸向腰间的玉牌——那是幽冥宗的传讯令,或许...
还能再赌一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