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暗夜激斗
雾色裹着月光漫进林子里,陆寒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残玉发烫的节奏。
七道黑影破雾而出时,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——那为首者玄色劲装下的短刃还沾着未干的血,可最让他心悸的不是刀上的腥气,是残玉突然像被火钳捅了的炭盆,灼热顺着衣襟往心口钻。
“秦昭?”张云的声音带着惊颤。
陆寒这才看清为首者的脸——不是陌生,是易了容。
左颊那道极淡的疤痕,正是前日在玄天宗外门廊下,替“路过的正道修士”指路时,对方被竹帘刮伤的位置。
原来这张“陌生”面孔下,藏的是幽冥宗的外门执事。
秦昭的短刃在指尖转了个花,月光掠过刃身时,陆寒看见他眼底浮起一丝兴味:“陆小友,我家宗主听说玄天宗收了个会使木剑的好苗子,特让我来讨杯茶喝。”
话音未落,他身后六人已呈雁翅状散开,其中两人提刀直取熟睡的周姓青年——那是方才被张云摇醒,此刻还揉着眼睛的外门弟子。
陆寒的木剑嗡鸣着震开掌心薄汗。
残玉的热流涌进经脉时,他听见灵魂深处那道低吟更清晰了,像剑鸣,像古钟,裹着不容置疑的指令:“护好他们。”
他左脚后撤半步,木剑横在胸前,青光顺着剑脊爬上来,在雾里划出一道亮线。
“小虎,捂好耳朵。”
苏璃的声音比月光还冷。
她半蹲着将孩子塞进张云身侧的树后,指尖在药囊上连点三下,三个陶瓶“咔”地弹开。
陆寒余光瞥见她袖口翻起,腕间缠着的红绳上挂着半枚断玉——和自己腰间的残玉,纹路竟有几分相似。
第一波攻击来得比风声还快。
左侧黑衣人的朴刀带起腥风劈向周姓青年后颈,陆寒木剑斜挑,“当”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。
这刀劲竟比筑基中期修士还猛”
他踉跄半步,残玉突然灼痛,一道清冽剑意顺着手臂窜入剑身——木剑青光暴涨三寸,朴刀被挑得脱了手,“哐当”砸进草丛。
右侧的黑衣人趁机扑向苏璃。
她旋身避开,反手甩出一把褐色药粉。
药粉遇风而散,黑衣人吸入半口立刻捂喉咳嗽,刀刃“当啷”落地——是“百日蚀骨散”的前驱,蚀喉不致命,专为拖延用。
陆寒心头一松,却见秦昭的短刃已贴着他耳侧擦过,带起一缕碎发。
“好剑意。”
秦昭退后半步,短刃上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。
他的目光扫过陆寒腰间的残玉,嘴角勾起半分笑意。
“可惜太弱。”
话音未落,他脚尖点地跃上树杈,短刃连点七处——竟是要同时袭向张云的剑、苏璃的药囊、小虎的藏身树后,还有周姓青年尚未握紧的木剑。
陆寒的脊背沁出冷汗。
他终于明白秦昭为何不急着下死手——这七刀看似凌厉,实则每一刀都留着三分力,像在试探什么。
残玉的震颤突然变得规律,一下,两下,和秦昭的刀点节奏重合。
他福至心灵,木剑顺着残玉的指引划出半圆,青光如网般兜住七道刀风。
“陆寒哥小心!”
小虎的尖叫混着树枝断裂声。
陆寒旋身,正看见秦昭从另一侧扑来,短刃直指他心口。
这一刀没有留力,刀刃上的紫芒刺得人眼疼——是淬了毒。
他木剑横挡,“咔嚓”一声,剑身竟裂开道细缝。
残玉的灼热突然窜上喉头,他吐出口腥甜,却见秦昭的短刃停在离心口三寸处,刃尖微微发颤。
“有意思。”
秦昭收回短刃,后退两步拍了拍掌心的木屑。
“比我想的能撑更久。”
他扫过满地呻吟的手下,又看向陆寒腰间的残玉。
“但下回...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。”
话音未落,他足尖点地窜入雾中,转眼间没了踪影。
剩下的黑衣人见首领撤退,立刻扔了刀转身就跑。
张云提剑要追,被苏璃一把拉住:“别中调虎离山计。”
她蹲下身检查周姓青年的伤,指尖沾了沾他颈侧的血,又凑到鼻端轻嗅,眼底闪过一丝锐光。
陆寒靠着树坐下,残玉的热度渐渐退去,只余淡淡的温。
他望着秦昭消失的方向,听见苏璃在身后轻声说:“他的刀毒里掺了幽冥花的花粉。”
她指尖摩挲着腕间的断玉,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“这种花,只有当年灭我苏家满门的凶手...才用。”
雾色更浓了,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。
苏璃抬头时,目光正落在秦昭方才站立的树杈上——那里有半截被短刃削下的树皮,断面还沾着暗紫色的液体。
她悄悄将药囊里最小的陶瓶塞进袖中,指腹轻轻摩挲瓶身,眼底泛起冷光。
雾色里的夜枭又啼了一声,尾音像根细针戳进苏璃耳中。
她盯着秦昭消失的方向,袖中陶瓶的棱角硌得腕骨生疼——那截树皮上的紫液还沾在瓶壁,混着记忆里血火中飘起的甜腥,在鼻腔里绞成一团。
“苏姑娘?”
张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劫后余悸的轻颤。
苏璃指尖猛地收紧,陶瓶差点从指缝滑落。
她转身时已恢复清冷模样,却在瞥见陆寒靠树喘息的侧影时,喉间泛起股热辣的冲动——方才秦昭看残玉的眼神太熟悉了,像极了十八年前,那个踩着她父亲尸体、捏着半块断玉狂笑的男人。
风卷着雾丝掠过树梢,秦昭的衣袂声突然在左侧三十步外响起。
苏璃瞳孔微缩——他没走彻底!
她反手将药囊甩给张云,脚尖点地窜进雾里,红绳上的断玉撞着腕骨,一下一下敲着心跳:“问他,必须问他。”
“幽冥宗的外门执事,倒爱用苏家的绝户毒。”
苏璃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,截断秦昭的退路。
她站在两棵合抱粗的古柏间,月光从叶隙漏下,正照在秦昭玄色劲装的暗纹上——那是缠枝曼陀罗,和苏家祖祠梁柱上的纹饰分毫不差。
秦昭脚步顿住,侧过脸时,左颊那道淡疤在雾里泛着青白。
他短刃轻敲掌心,紫芒在刃尖流转:“苏姑娘好眼力。”
话音里竟带了几分调笑。
“你可知当年灭门夜,你父亲攥着半块玉喊的是谁的名字?”
苏璃的指尖掐进掌心。
十八年前的火光突然在眼前炸开,父亲染血的手死死扣住她后颈,断玉硌得她生疼:“拿好...找持另一半的人...”
她喉间泛起腥甜,药囊里的“追魂散”已在指腹化开。
“是你?”
“我?”
秦昭低笑一声,短刃突然抵住她咽喉。
“我不过是替人传话的。”
他盯着苏璃腕间的断玉,眼底的兴味更浓了。
“你想知道真相?那就跟着你的小情郎走。”
“苏璃!”
陆寒的低吼混着木剑嗡鸣破雾而来。
残玉在他腰间灼得发烫,方才见苏璃突然消失时,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。
此刻他看见秦昭的短刃贴在苏璃颈侧,木剑上的青光暴涨一尺,直取秦昭肩井穴——这一击他留了七分力,若真打实,足够废了对方一条胳膊。
秦昭却像早料到似的,脚尖点地向后飘退三步,短刃顺势划开苏璃一缕发丝。
他望着陆寒腰间的残玉,笑容里多了几分癫狂:“别急着动手,你们要找的答案,都在...”
“小心脚下!”
苏璃突然旋身甩出三枚透骨钉。
秦昭脚下的腐叶“刷”地裂开,七根淬毒短针从土中激射而出——是他方才布下的后手。
陆寒木剑横扫,将短针尽数挑落,再抬眼时,秦昭已退到十丈外的树梢,身影与雾色融为一体。
“游戏才刚刚开始...”
尾音被夜风吹散时,陆寒的木剑“咔”地又裂了道缝。
他踉跄半步,残玉的热流顺着经脉往上涌,烫得眼眶发酸。
苏璃快步扶住他,腕间断玉与残玉相触的刹那,两人同时一震——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轻轻相碰,像两块久别的玉璧终于寻到了彼此。
“他说...替人传话。”
苏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玉。
“当年我父亲...也说过类似的话。”
张云提着剑跑过来,剑尖还滴着血:“那狗东西跑了?我追...”
“别追。”
陆寒按住他肩膀,残玉的热度渐渐退去,只余一种沉钝的疼。
“他早算好了退路。”
他望向苏璃,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,突然想起方才两人玉璧相触时,脑海里闪过的画面:血月之下,两柄剑相交,剑身上分别刻着“昭”与“寒”。
周姓青年抱着昏迷的小虎过来,孩子脸上还沾着草屑:“陆师兄,小虎吓晕了。”
陆寒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,触手温凉,这才松了口气。
月光透过雾色落在众人身上,投下参差的影子,像被无形的手捏成了扭曲的形状。
“回宗门。”
苏璃突然开口,她将陶瓶塞进陆寒掌心。
“这是秦昭刀上刮的毒,我需要药王谷的丹炉才能验出全部成分。”
她望着陆寒腰间的残玉,眼神忽然变得锋利。
“你我身上的玉...或许能拼出当年真相。”
陆寒握紧陶瓶,残玉隔着布料贴着掌心,像块烧红的炭。
他望着雾色深处,那里还飘着秦昭留下的话,像根刺扎在喉咙里。
张云的剑穗在风里晃啊晃,他突然想起萧无尘长老说过的话:“剑修的道,是护想护的人。”
此刻他终于懂了——所谓求道,从来不是站在山巅俯瞰众生,而是在血与雾里,攥紧身边人的手。
“走。”
陆寒将小虎背在背上,木剑在掌心转了个花。
“天亮前必须赶回玄天宗。”
他看向苏璃,见她已经将药囊重新系好,腕间红绳在月光下晃出一道细红,像团未熄的火。
“有些事...该弄清楚了。”
雾色渐浓,远处传来晨钟的闷响。
众人踩着露水往山下行去,陆寒能听见小虎均匀的呼吸喷在颈侧,苏璃的脚步始终与他齐平,张云的剑鞘轻轻撞着他的胳膊。
残玉在腰间微微发烫,像在应和某种古老的韵律。
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,突然想起秦昭临走前的笑——那不是恐惧,是期待。
更大的风暴,确实要来了。